公输拓见自己要找的人带到,起了身,指着楼上对柜台里的掌柜道:“有点私事,借你这地儿解决下。”
掌柜的抱拳:“荣幸之至,侯爷请便。”
伙计前面引路,公输拓随后而上,待到了楼上进了个阔大敞亮的雅间,茶水伺候上了,伙计便识趣的下了楼。
给金鹰带到的那位儒生朝公输拓抱拳施礼:“不知足下找我何事?”
公输拓坐在椅子上,端看他几眼,突然飞起一脚,那儒生便射了出去,咚的撞在门上,力道之大竟把门板撞落,然后连人带门板又撞在对面雅间的墙壁上,摔下时只听他一身惨叫。
公输拓手一挥,金鹰出去将那儒生拎了进来,丢在他面前。
那儒生捂着心口,顾不得擦嘴角的血,只问公输拓:“素昧平生,因何打我?”
公输拓抓起茶杯灌了口茶水,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反问:“狐兰猗你认识么?”
那儒生似乎明白了什么,淡然一笑:“狐家二小姐,当然认识,我在其府上做了三年教书先生。”
原来他就是顾纬天,大概猜到面前这位是安远候,也还是问:“敢问尊姓,台甫”。
人家给他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他还如此态度,倒使得公输拓对他瞬间生出些许好感,亲自倒了杯茶,拿起,咚的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我是谁你应该知道,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所谓私奔是怎么回事。”
顾纬天缓缓支起身子,血从嘴角流到脖子上,他凌然一笑:“既然侯爷并不知道私奔是真是假,为何还打我?”
公输拓一拍桌子:“私奔是真,我该打你,一个男人,让心爱的女人背负了这种恶名,你难道不该打么。私奔是假,你更该打,一个男人,让无辜的女人背负了这种恶名,难道你不该打么。”
顾纬天哈哈朗声大笑:“横竖我都是该打,坊间传安远候吃喝嫖赌粗人一个,今个见识过了,原来还是个善于雄辩之才。”
坊间传言他的事多着,公输拓无暇理会,追问:“本候只想知道,你与狐兰猗的私奔到底是真是假?”
顾纬天双手负后,巍然道:“无可奉告。”
公输拓拿起茶碗,将手掌在碗沿上磨刀似的蹭来蹭去,然后放在嘴边吹了下,狞笑:“我这一掌下去,你可就两脚一蹬归了西,识相的赶紧说。”
顾纬天将脑袋一扬:“无可奉告。”
恐吓无效,公输拓由衷的赞佩:“是个血性汉子,不过,本候已经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顾纬天也不啰嗦,拔腿走了出去。
麒麟很是纳闷:“侯爷没问出来呢。”
公输拓笑了:“他这样的读书人,更看重德行操守,若真做了,还会这样理直气壮么。”
麒麟突然睁大了眼睛:“如此,侯爷岂不是冤枉了少夫人!”
公输拓面色一凝,突然有点恼羞成怒的架势,一脚踢在麒麟屁股上:“多管闲事。”
说着离开雅间下了楼,回头问麒麟要了块银子出来丢在柜台上:“方才打坏了你的家什。”
掌柜连说不必。
公输拓已经喊伙计:“好酒好菜伺候着,另外把念奴儿叫来。”
既然少夫人是无辜的,麒麟忽然想起另外一桩:“少夫人姐姐的事爷还管不管?人命关天啊。”
公输拓于门口处的一张桌子边坐了,抓起饭前小菜,那碟花生米大嚼起来:“宜贵人不会有事,她个小小的贵人,太后真想整治她索性赶到浣洗房去,没必要打入冷宫,太后这是高看她了,也说不定是在保护她呢。”
麒麟不懂,连金鹰都有疑问。
碟子里的花生米瞬间只剩下几粒,公输拓端起碟子张开大嘴,一股脑倒入口中,边吃边道:“楚皇后独掌六宫,太后颐养天年,早看不惯楚皇后的处事方法,而熙贵妃孤傲不管事,其他嫔妃想管管不来,刚好有了这么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宜贵人,太后索性用她来制衡掣肘楚皇后。”
金鹰复问:“那又为何打入冷宫?”
公输拓将油乎乎的手在袖子上相互蹭了蹭:“先抑后扬喽,另外,也得让宜贵人看看谁才是这后宫的头面人物。”
麒麟谄笑道:“侯爷心智,小的们无法企及,只是这事独少夫人独蒙在鼓里。”
公输拓抓过茶杯喝了口茶漱漱口,蓦然想起洞房花烛夜兰猗刺杀他的事,那丫头当时随机应变到让他瞠目,所以不信兰宜所做的事兰猗一点点察觉都没有,到底那丫头在想什么,不得而知。
酒菜上来,念奴儿也来作陪,公输拓甩开腮帮子吃了一通,雨停之时,日头西斜,他让金鹰去办差事,只带着麒麟离开聚仙楼,将自己的马匹让伙计牵到后面喂上,于街上雇了辆骡车,一路颠簸就出了城。
驿道两旁杨柳依依,眼看日头卡山时行至一村落,闭目养神的公输拓突地睁开眼睛,见道旁长竹竿挑着个酒幌子,他问车夫:“这是哪个地面?”
车夫心说你想去哪呢?总之人家给了钱自己是磨道上的驴——听喝就是,道:“尚儒庄,万宝楼的酒就来自这里的鲁家槽坊。”
公输拓点头:“得了,就这儿。”
第034章 侯爷原来也惧内
骡车拐入尚儒庄,里面别有天地。
因是进京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的乡人们种田的同时还开起了买卖,专为行脚商贾,也为那些赶考的举子,城里头客栈的房钱贵,这里便宜。
公输拓指使骡车在一家小客栈门口停了,也不让人家走,吩咐:“等着。”
车夫抬眼看看天,可是不早了,遂问:“等到何时?”
公输拓拔腿进了客栈,丢下一句:“等到我出来。”
车夫虽然不晓得他的身份,但看他穿戴奢华气度不凡,自己可是招惹不起这样的贵人,唯有老老实实等在门口。
耳听里头热闹起来,老板娘正与公输拓打情骂俏,更放肆坐在公输拓的大腿上,看上去老熟人般,一张涂着猩红胭脂膏子的小嘴崩豆似的道:“许久不来,当是把奴家忘了,我可是听说你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夫人呢,喜新不厌旧方是好男人,哪有你这样……”
公输拓捏着她丰润的脸颊哈哈大笑:“行了,别得理不饶人,我这不是来了么,快炖锅菜来,颠簸了一阵又饿了。”
老板娘滑下公输拓的大腿,风摆杨柳似的进了厨房去张罗酒菜。
这家客栈前头三间门面摆着桌椅板凳,供客人吃饭所用,后面隔着小院子另有几间客房供住宿用,公输拓轻车熟路的来到后面的院子,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拿着斧头劈柴,听到脚步声,抬眼见是他,笑道:“稀客。”
公输拓过去夺下他手里的斧头待他做起活来,边道:“这阵子没得空来看您,您老可甭见怪。”
老者哼的一声笑,过去水缸边舀了瓢凉水咕嘟嘟喝了,随后将葫芦瓢往水缸里一丢:“你不来我更清静。”
公输拓扔了斧头给麒麟,跟着老者往木墩上相对坐了,先问候一番,然后书归正传:“我有个朋友,细皮嫩肉的还受了伤,您老给配点药,就是那种伤好之后不留疤痕的。”
老者抓过他的手扣在腕处,屏息静气的给他把脉,须臾叹口气:“话是我说的,身子是你自己的,再这样折腾下去,不死也折寿。”
公输拓晓得他是埋怨自己成天的胡吃海喝,唯有敷衍道:“我壮得像头牛,倒是那个朋友,弱不禁风的,麻烦您赶紧着给配药。”
老者起身便走,公输拓跟在后头,老者调笑道:“又看上谁家姑娘了,怎么还让人家受了伤?”
公输拓嘿嘿一笑:“不是姑娘,是个书生。”
老者回头瞪他一眼:“你这头倔驴也学会害臊了,姑娘就是姑娘,偏说是个书生。”
公输拓嬉皮笑脸:“是书生,真是书生。”
随着老者进了屋,里面浓浓的草药味,煎制好的膏药,晾晒干的生药,乱糟糟的堆满了屋子,这家小店虽是客栈,门面旁边还接了间耳房,老者便是这庄上的郎中,身怀金匮绝技,却甘于沉寂在乡野之中,偶然机会与公输拓相识,细细算来至少十个年头,二人亦师亦友,公输拓贵为侯爵,尊老者为长辈,经常往来看望,彼此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他了解老者的过往,老者亦晓得他的心事,因此,前来索药,给人家一眼看穿心机。
“你去前面喝酒,那物事不好鼓捣,熬好了怎么也得两个时辰,其中一味药我这里还没有,等下我上山看看。”老者扒拉着乱糟糟的生药,发现少了其中一味。
公输拓看去窗户,微微失落道:“都这时辰了,黑灯瞎火无法上山,要不……算了罢,明天我再来。”
老者笑道:“你从不开口求人,今个索药,必是个重要人物,另外,要想伤好之后不留疤痕,非得趁早不可,迟了我可无法保证。”
公输拓道:“既然这样,我陪您上山。”
老者已经背起竹篓:“行了,你还是去前面吃酒罢,我习惯了独来独往,秀儿新酿的黄酒,你去尝尝。”
秀儿,便是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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