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宜碰了碰面颊,痛,忙又垂手。
太后接着道:“皇上又说你的容貌中上,个性柔和,读书不多不少,一切都是那么相宜,便以宜字作为你的封号,哀家仍旧不言不语不过问,而今天,出事了,出大事了,你那个妹妹究竟得罪了谁哀家懒得问,只是她不该在宫里给人行刺,首先传出去不好听,其次弄得阖宫上下人心惶惶,这是你那妹妹的错,更是你的错,谁让她是你妹妹,谁让你把她叫进宫来。”
兰宜翕动嘴唇想说什么,痛,忙又闭口。
太后进而道:“你更大了胆子,与你那妹妹换了衣裳,后宫嫔妃,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吃的穿的都是皇家之物,尊贵无比,外人怎么能碰得,这是你的第二罪。”
兰宜忍着痛道:“太后容禀,妾身当时衣裳给雨打湿,不得不与妹妹交换。”
太后一拍炕几,震得博山炉里的香烟突然改了方向,她横着一脸赘肉道:“是你该死,明知道天要下雨还往园子去,你怎么就那么耐不住寂寞呢。”
兰宜含泪道:“是妹妹好奇,听说太华池中有龙,妾身是陪妹妹去看的。”
太后手一伸挡住,不允许她狡辩,冷冷道:“所以今个哀家看来,你并非什么都那么相宜,至少你还守不住宫里的清静,所以,为了让你学会怎样守住清静,来人,送宜贵人去冷宫住几天。”
打入冷宫!
兰宜大惊,匍匐而来想为自己开脱,太后却不容分辩,让福如海带着两个小内侍叉起她带了下去,小内侍个个腿脚利落,一路疾奔来到冷宫,向看守冷宫的侍卫说明情况,既然是太后的懿旨,侍卫打开大门,内侍把兰宜丢了进去。
当冷宫大门哐当一声关闭,兰宜瞪眼看着,茫然不知所措。
春盛唤了句:“贵人起来,地上凉。”
兰宜猛然醒悟似的,抡起胳膊就给了春盛一嘴巴,怒骂:“贱婢,我被打的死去活来你竟然在一旁看热闹。”
春盛捂着脸哭道:“当时奴婢死命护着贵人也护不住的,只不过是随着贵人挨打罢了,奴婢给打的七荤八素的,那么现在谁为贵人跑前跑后呢。”
兰宜环顾一番,夜幕如泼墨,庭内只在房门口悬挂着两盏风灯,树木随风飒飒,窗户处黑黢黢,一切都是那么阴森可怖,冷宫的故事她听多了,做梦都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身陷冷宫,这里虽然名为宫,其实就是囚禁不良妃嫔的大牢,而今自己唯有春盛还不离不弃,更需要她来帮自己办事呢,念及此,忙转身拉过春盛,摸着她的脸道:“可有打疼?”
春盛抹了把眼泪,哽咽:“奴婢是心口疼,奴婢一心为贵人,贵人却还怀疑奴婢。”
兰宜揽住她:“我并不是怀疑你,今晚的事是我始料不及的,心情不好,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无奈把气撒在你身上了。”
春盛止住哭:“而今责罚贵人的是太后,除了皇上没人能管的了,奴婢这去找皇上救贵人。”
转身就跑,咚咚擂门,传来侍卫的怒吼:“找死呢!”
兰宜过去一把拽她回来:“不行,不能告诉皇上。”
春盛愣住:“为何?”
兰宜回头看了看黑黢黢的屋子,慢慢往门口踱去,边道:“汉时李夫人患重病,花容月貌不复存在,汉武帝前去探望她,她却闭门不见,怕的是汉武帝看到自己的丑陋,我现在给打的鼻青脸肿,若给皇上看见,必然厌恶,这后宫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美人,你觉着,皇上还会救我么。”
春盛为难了:“除了皇上,谁敢在太后面前替贵人说项呢,皇后可是恨死了贵人,她除了落井下石绝对不会为贵人说一句好话,而熙贵妃成日的像谁欠了她八百吊似的,也不会帮贵人,前次打碎花瓶的事老爷去求太后都不顶用,这次更不能成,没人了。”
到了屋门口,兰宜定住,思忖片刻道:“想办法通知兰猗。”
第031章 方才有人给少夫人送了这封信,落款是顾纬天
梧桐大街,安远候府。
清晨,前面的倒座房。
护院头子伍松待起不起正在炕上迷糊,忽听外头有人喊他:“伍爷,抓到个人!”
伍松勤于本分,夜里监督在值的护院,三更天才睡,此时眼皮挑不开,听小子们说抓到个人,他登时精神了,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却发现没穿衣裳,匆忙蹬上裤子,下炕时一脚踩到夜壶,气得踢飞,边系裤子边往外跑边问:“抓到个什么人?”
在侯府做了多年护院头子,连个小毛贼都没遭遇过,未免有点失落,感觉自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听说抓到个人,这可是自己扬名立万的好时机,跑到院子里看见护院们个个气喘吁吁,没见到生面孔,问:“人呢?”
护院们垂头丧气:“给他跑了。”
跑了?伍松气的过去逐个在护院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往哪里跑了?”
护院们手一指,那是府门外。
伍松拔腿去追,天蒙蒙亮,倒是看见个卖早点的小货郎,没看见像是刺客、江洋大盗一类的人,回头问跟上来的护院:“什么样的人?”
护院们略作思索,其中一个比比划划道:“这么高,模样清俊,穿蓝衫,像是儒生,他丢下一张纸就跑了,比兔子还快,咱们追不上。”
一群功夫不赖的护院给个儒生逃了,伍松更气,逐个的骂,总归是出了状况,忙拿着那张纸去上房禀报给老夫人。
那张纸其实是一封信,简单几个字,约兰猗面谈,落款是顾纬天。
老夫人捏着那信若有所思:“恁地眼熟。”
修箬看着巧喜给她梳头,递了支簪子过去,顺便扫了眼那信,道:“该不是亲家老爷家里的西席。”
经她一提醒,老夫人终于想了起来,腾地火起,吩咐翠喜:“把少夫人叫来!”
翠喜转身想走,给修箬喊住,然后对老夫人道:“少夫人受了伤,挪不动的。”
老夫人不知此事根苗,这气可就不打一处来了,兰猗无端在宫里给人行刺,她觉着还不是这个媳妇不检点,到处招惹是非,待头发梳理整齐,她一把推开巧喜下了炕,拿着信就来到兰猗房里。
伤在后背,兰猗昨晚痛到无法入睡,更是一直趴着非常之累,此时困倦到极致,也就睡着,春喜进来唤她:“少夫人,老夫人来了。”
兰猗没醒,却把伏在炕沿上的秋落喊醒,兰猗受伤秋落自责不已,恨自己没随时跟随二小姐左右,都是那个大小姐不让跟着,所以她心里怀疑兰猗受伤与兰宜脱不了干系,昨晚一直唠叨到半夜,兰猗痛得心烦,就埋怨她几句,秋落赌气不语,也还是尽心伺候着兰猗到半夜,不知何时睡着,听说老夫人来了,还以为是来探望兰猗,她轻轻摇着兰猗的手臂:“二小姐,老夫人来看你了。”
兰猗含糊的嗯了声,侧头去看,眯着眼睛呢,细细的视线里是老夫人横眉立目的一张脸,她心里陡然一惊,人也就清醒了些许,挣扎着想起,修箬紧几步过来按住她:“快别动,当心扯开伤口。”
老夫人看看左右,屏退丫鬟婆子。
兰猗方想于床上给老夫人问安,没开口呢,就见老夫人手一扬,一物飘落在她身侧,看折叠的样子像是一封信,随后老夫人厉声道:“你干的好事!”
兰猗盯着那信看了看,淡淡道:“媳妇蒙昧。”
修箬从旁解释:“方才有人给少夫人送了这封信,落款是顾纬天。”
兰猗心头一震,那厮为何给自己写信?
兰猗更加不懂,信怎么到了老夫人手里,且老夫人为何私自拆看别人信函,这有失德行。
老夫人腾腾走过来,气得脸色泛白:“堂堂安远候的夫人与外头的男人私相授受,这话传出去,侯爷他的脸往哪搁。”
兰猗只能为自己辩解:“媳妇并无与谁私相授受,这信很是莫名其妙。”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没给他写,他可是给你写了。”
兰猗小声嘀咕:“这不一样。”
老夫人轻慢一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兰猗还想辩解,修箬忙道:“说来都是那个男人不要脸,奴婢这就禀报侯爷,看侯爷不打断他的腿。”
她见兰猗后背的衣裳洇出血来,晓得兰猗是激动所致,忙推着老夫人道:“今个徐姨妈来做客,厨房说要您亲自定菜谱,还有小戏,叙姨妈喜欢哪一折咱们可是不知道,还得您去看看。”
妹妹不经常来做客,老夫人很重视,也就由着修箬扶着她离开兰猗的房内。
耳听门吱呀关上,秋落直念阿弥陀佛:“这个老太太大抵是阎罗王转世,二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连句宽慰的话都没有,却拿着这张破纸来兴师问罪。”
兰猗拾起那信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顾纬天的笔迹,但心里有些事还是需要问问这个人的,遂对秋落道:“我倒真想见见他。”
秋落未知其用意,盯着门看了看,又瞅瞅窗户,生怕隔墙有耳这话给老夫人听到,还埋怨兰猗:“你是病糊涂了,那个顾先生害你还不够么。”
兰猗疲乏的闭上眼睛:“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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