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洒了一地,还带着火星。
修箬忙俯身去收拾,一个不小心烫到了手,疼得口中咝了声,随即轻声道:“这节骨眼上还闹,能闹出什么名堂呢,无非是弄得满城风雨,这时候该坐下来平心静气的商量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的声音不高,老夫人还是听见了,慢慢的,一脸愤怒转换成一声长长的叹息,心口堵着一块大石似的喘气费尽,以至于嗓音都变得嘶哑:“既然你主意多,你来说说这事怎办才体面。”
这个“你”,在场的都知道是指兰猗。
方才那一耳刮子虽然没打到,兰猗也还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更是由内而外的通体冰冷,刚嫁过来时,既忌惮又厌恶这个老太太,后来婆媳扫除嫌隙,兰猗觉着这是自己丈夫的母亲,是自己婆婆,是自己另外一个母亲,该当孝顺,所以,无论是替老夫人看病还是替老夫人管家,兰猗都是诚心诚意的,现下总算明白了,婆婆偶尔对自己好,不过是利用,她从来没有真心疼爱过自己。
陡然间,兰猗想哭,使劲咬了咬嘴唇,以疼来克制着自己。
公输拓发现她脸色清灰,晓得她是受了委屈,可是自己夹在中间也不好多说,偷着捅了下兰猗。
兰猗会意,若论这事如何能体面的解决,她觉着以老夫人的观念,这事体面不了,最大程度的遮盖住出丑,那就是体面,兰猗稳稳情绪道:“事已至此,除了把大姐姐嫁过去,没有更好的法子,毕竟那孩子会一天天的大起来。”
老夫人若想嫁女儿,就不会问她意见,心里骂了句馊主意,嘴上却道:“嫁娶不是小事,更何况妙嫦是寡妇,这事容我好好想想,你们都回去罢,我这头有点痛,想歇一觉。”
换了以往,兰猗定然会替婆婆把脉又开方子的,今天她只是屈膝一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公输拓随后,夫妻二人往倚兰苑回的路上,行至一处藤架下,公输拓突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附耳喃喃道:“抱歉。”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兰猗心底的委屈一扫而空,想自己嫁的不是公输老夫人,嫁的是公输拓,摇摇头:“妾身不委屈,只是替大姐姐担忧。”
她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是本着对老夫人的了解。
果然,老夫人在房里卧床几天后,终于让翠喜把妙嫦叫到了上房。
事情已经明了,妙嫦往青烟寺就没能成行,横着一条心来见母亲,盘算着无论母亲怎样闹,只要不危及到腹中孩儿,她都能忍受,出乎意料的是,她进了房却见老夫人蔼然笑着:“躺了几天闷坏了,走,陪娘去后花园走走。”
妙嫦松了口气,柔顺的应着,随母亲来到后花园时,老太太借口同她有话说,把她身边的净凡净尘都打发走了,自己身边也不留一个丫头,母女俩边慢慢散步边看光景,这节气虽然草木已经萌发,却是树木不绿,百花不开,难得好天气,晒晒日头舒服些。
老夫人一行走一行问候女儿的身体,却避开了怀孕之事不提,终究这事太过尴尬,只问妙嫦还晕不晕,饭量有无增加,夜里是否安睡。
按理这是一个母亲正常的举动,但妙嫦心里十分忐忑,也还是母亲问什么答什么。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了半天,来到一口浇花井前。
第198章 别怪娘狠心,下辈子娘再偿还亏欠你的。
侯府的花园非常之大,占地足有十几亩,是依着地势而建的,中间是一片海子,往外延伸,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假山草地花圃应有尽有,最外层是柳林竹林松柏林,因为大,这种浇花井不下七八个。
妙嫦同老夫人面前是一处芍药圃,花匠已经把枯枝败叶收拾干净,春风一吹,花圃内的土干了,花匠便浇了些水。
老夫人看看那口井,踟蹰一阵,最后慢慢踱步过去,伸头往井里看了看道:“这片芍药圃不知是谁管的,这节气浇水有什么用呢,回头来个倒春寒,一上冻,恐把花根都冻坏了,再说也不能把水都用尽了,瞧瞧,井底的石头都露出来了。”
她一边唠叨一边继续看着,像是那井里有什么稀罕物。
妙嫦走近了,也看了过去,这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习惯动作,就像有人无缘无故的仰头望天,其他人也会随着去望,望天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发现天上什么都没有。
只是妙嫦头刚伸出去,连井水都没看见呢,母亲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不知是太过了解母亲的个性,还是因为自己犯错在先,总之她惊慌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和蔼一笑:“当心。”
妙嫦悬着的心噗通落了下来,反手挽住母亲:“您也是。”
老夫人嗯了声,搀着妙嫦道:“走罢,咱们娘们往别处看看。”
妙嫦就随着她继续走,北国之地,春日多风沙,两个人走到另外一处月季花圃,眼下月季都给从根部剪掉了枝条,背风向阳处的已经从根底冒出了一点点新芽,于附近又有一口井。
老夫人心事重重的盯着那口井,眉头拧紧,最后还是走了过去,又是伸长脖子朝里面看,又是那样人老了容易唠叨似的自言自语:“这口井的水怎么这么浑浊呢?”
妙嫦却没有再次好奇的去看,只道:“风把沙子刮进去了罢。”
老夫人回头看着等候在原地的女儿,点头同意:“那苏轼有诗曰,不得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你说春天刮风可真是恼人,可是春风不刮杨柳不发,真真是没奈何了。”
说完回到妙嫦身边,又往前头指着:“那里有个莲池,这节气莲花是不能发的,但那水里经常落些稀奇古怪的鸟雀,走,咱们去看看。”
母女两个来到莲池边上,鸟雀没看见,却见池子里枯萎的水草随风摇曳,且发出呜咽之声,妙嫦突然心烦意乱,看母亲道:“娘平素就在房里诵经念佛,今个却是好兴致。”
老夫人脸上浮现一层尴尬的神色,抬手理了理妙嫦额前给风吹乱的头发,不经意触到女儿凝脂般的肌肤,笑眯眯道:“媚嫦更多的地方像你爹,你更多的地方像我,所以娘不喜欢你妹妹那性子,疯疯癫癫的,与你弟弟如出一辙,娘喜欢你,沉静,遇事沉稳。”
妙嫦莞尔一笑,亮丽的阳光下脸上不见一丝细纹,巴掌大的小脸配上精致的五官,难怪那沈蓬庵君子般的人物,也还是给她倾倒,她一笑而是如娇花临水,蒙蒙的眼底起了一点点雾气,柔声道:“女儿不及娘,至少不及娘处事的凌厉。”
老夫人心头一颤,不知这是不是女儿对她的敲打,也不接着说下去,指着莲池上的浮桥道:“走。”
既是浮桥,走路就不稳,妙嫦身子虚弱,左摇右晃,老夫人扶着她道:“当初建这个桥的时候都是你弟弟的主意,说浮桥配莲花,更富风雅,瞧瞧走路都难。”
窄窄的木板用绳索系着,走路当然不稳,妙嫦心惊胆战还是道:“大概弟弟觉着娘你不经常出来,他是有功夫在身的,他走在这上面定是如履平地,娘啊我有点晕,咱们下去吧。”
老夫人正凝神看着莲池,估摸着这谁能不能淹死一个人,听女儿这样一说,猛然想起妙嫦小时候胆子小,时不时的给媚嫦吓得大呼小叫,也时不时的找她告状,她突地心头一软,这是自己的孩儿,怀胎十月所生,然后就一天天看着她长大。
莲池随风吹来凉意,吹入老夫人眼里,她偷偷抹了下泪,挽着妙嫦的胳膊道:“既然你害怕咱们就离开这里。”
下了浮桥,妙嫦本就身子孱弱,更兼怀了身孕,是以有点累,而肋下还有岔气的感觉,环顾风卷残叶枯草的园子对母亲道:“娘啊,咱们回去吧。”
老夫人显然有些犹豫,想坚持又恐女儿生疑,于是点了头:“我这里也是累得不行,都怪平素太少出来的缘故,你看看你妹妹,成日的跑跑颠颠生龙活虎的,虽然我不喜欢女儿家那个样子,到底还是有个好身板,就是你那弟妹狐氏,人家也比你这身子骨强健,所以娘老了上了岁数,这辈子也就这个样子了,反倒是你,没事多出来走走。”
躲在漏月庵修行这不是母亲的主意么,反对她这个寡妇到处走不也是母亲么,今天的母亲有点古怪,妙嫦心头突突狂跳,隐隐的不安已经变成惶恐,也还是乖顺的道:“女儿听娘的,以后多出来走动就是,说起狐氏,我狠喜欢她,心地善良又聪明,还能讲些古记儿逗人开心。”
提及兰猗,老夫人瞬间想起那日在上房想打兰猗的事,也就接着想起妙嫦怀孕沈钱氏找上门的事,纵使自己能够把此事在侯府压下,看那沈钱氏一副嘴大舌长的市井妇人样,恐不出几日,女儿的丑事便传遍整个京城,然后,将来公输拓打败宇文佑御极做了皇帝,从此公输家这个皇族便有了这桩抹也抹不去的丑闻,天家威仪何在?
老夫人狠了狠心,带着女儿原路返回,又到了最先看见的那口井前,她又伸长脖子看,突然惊讶道:“天啊,里面怎么有个人?”
妙嫦不知底里,奇怪井里怎会有人,毕竟以老夫人这样的年纪很难让人料到她会撒谎,且她们是母女,骨肉相连,血脉相亲,妙嫦刚刚的防范心理一瞬间归零,紧几步赶到井前,没等看呢,老夫人一把揪住她的衣裳,哽咽着道:“好孩子,别怪娘狠心,下辈子娘再偿还亏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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