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猗突然起了个念头,很想成全妙嫦与沈蓬庵,当把这个念头告诉公输拓,他就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这事就麻烦夫人了。”
兰猗一怔:“为何是我?”
公输拓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这事没成之前不能声张,再说,两广总督高崇要回京述职,我得准备见他。”
兰猗咯咯一笑:“高大人回京述职那是皇上的事,侯爷准备见他作何呢。”
她以为公输拓是在推脱,这样的托词未免幼稚。
公输拓却一本正经的:“这次高崇奉召回京述职其实是皇上想杀他的借口,他来了恐就走不了,我要救他。”
兰猗一惊:“他若有罪,侯爷首先未必能救,另者,他是个恶人,侯爷不该为一己之私而拉拢他。”
公输拓脸色一凛:“他无罪,是他的属下张贺全弹劾他,说他有个堂弟在两广一带做响马都是他给撑腰。”
兰猗叹道:“莫说堂弟,亲弟弟行恶,做哥哥的也不一定能管得了,这回倒是那高崇委屈了。”
公输拓手指探入茶杯中,蘸了点茶水后在炕几上闲闲的乱画着,心里却想着该如何救高崇,宇文佑已经怀疑他,他这次替高崇说项必然会加重宇文佑对他的猜疑和戒备,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时间脑袋里没思路,只坚定道:“所以我要救他,我救他一是处于侠义,二,我想要他那堂弟的两万人马。”
说这话时,夫妻对视,兰猗心底砰砰的,因她了解了公输家族同宇文佑家族的百年仇怨,是以她知道公输拓在做什么。
公输拓发现她突然严肃起来,笑问:“你怕了?”
兰猗故意抱紧了双臂:“我是冷。”
本是搪塞的话,却与那一晚如此雷同,她突然臊红了脸。
公输拓伸长胳膊一把揽过她:“算命的说你是皇后娘娘命,这是天意,我不能违背天意。”
虽然兰猗明白公输拓所做的一切是所有背负家仇的男儿该做的,终究这事太大,牵扯的或许是整个天下,那一刻来临时,即使不能天翻地覆,也会惊天动地,她心里不知如何面对,仍在刻意回避:“哦,我得去看看大姐姐,既然沈大人已经知道了她的事,到底她是走是留,得看她自己的。”
说着从公输拓怀里挣扎出来,下了炕喊秋落进来给她取了斗篷,逃也似的离开倚兰苑去了漏月庵。
能够离家,能够走出漏月庵,妙嫦非常兴奋,更何况还是为了腹中的孩儿,这是她下辈子的倚靠,是她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妙嫦因为开心,素日里惨白的脸上也多了些红润之色,看着净凡和净尘打点着行李,她偷偷拿出枕头底下的手镜照了照,年华不再,容颜依旧,镜子由下往下,看见身上的缁衣,离开家后或许可以恢复曾经的俗家女儿妆扮,她心底添了份欢喜,那时也可以自由自在的想给沈先生写信就写信,不用再担心给母亲发现。
想了一样又一样,样样都是那么甜蜜,她忍不住笑弯了一双秀眉。
外头有人喊:“大小姐,少夫人来看你了。”
是秋落的声音,妙嫦赶紧吩咐净凡出去相请。
兰猗随着净凡走了进来,妙嫦以为她来是为了自己出行的事,指着榻上那硕大的包裹道:“瞧瞧,这么多物事,恐要多出一辆车才行。”
兰猗神色凝重,对秋落道:“你和二位师父先出去下,我与大小姐有话说。”
第195章 大姐姐同沈大人的事,侯爷拿个主意罢。
禅房清幽,能听见外头松柏林中传来声声鸟雀的啼鸣,一炷檀香将尽时,兰猗谨慎的道:“大姐姐为何不肯把有了身子的事告诉沈先生呢?”
此事在兰猗这已然不是秘密,妙嫦也就毫不隐瞒了,手轻抚上小腹,眼底泛滥着母爱的光泽。
她十六岁嫁人,二十二岁守寡,夫家之人皆说她克夫,若非忌惮她是公输大小姐,给她脸色看是轻的,也说不定就拳脚相向了,弟弟做主把她接回了娘家,本打算给她寻个好人改嫁,母亲却执意建了这个漏月庵让她潜心修行,十年光阴或许在别人那里不过是弹指一挥,在她,却是数不清的漫漫长夜对影垂泪,后来认识了沈蓬庵,他对她好,她乐得把自己身心都交给他,却没曾想在先夫家里时她没有生养,这次却怀了沈先生的骨肉,为了至爱之人,她轻声道:“虽然我从来没问过沈先生可否娶妻,想想他那样的年纪怎能不娶妻呢,我若把这事告诉他,他一定会娶了我,只是,他夫人肯吗?娘,肯吗?”
所担心的与公输拓一模一样。
兰猗听她说并无问过沈蓬庵有没有成家立室,也就是说,沈蓬庵其他的事她也并不知道,比如,沈蓬庵是两江安抚使,兰猗试着道:“可这毕竟是沈大人的骨肉,说不定他知道后非常高兴呢。”
沈大人?妙嫦蹙蹙眉,搞不清这是兰猗的口误还是另有其他,疑惑的问:“他不是画师?”
兰猗觉着沈蓬庵功成名就,这是桩喜事,所以直言:“侯爷认识那位沈大人,他懂书画不假,但他还是皇上钦点的两江安抚使。”
其实兰猗说这话时还是有点担心的,怕妙嫦性子不如媚嫦开朗,对沈蓬庵的欺瞒会生气。
不料,妙嫦非但没有生气,心头一热,眼中一酸,垂头看自己的小腹哽咽道:“这孩子将来有倚靠了。”
兰猗愿意锦上添花:“这孩子的爹更是才华横溢,所以我觉着大姐姐给把这事告诉沈大人。”
妙嫦之前不肯把怀了孩子的事告诉沈蓬庵,不过是为了保护心上人,她只以为沈蓬庵是个画师,收入不菲,但能力有限,而今知道他人在仕途,还是个不小的品阶,心里有底,点头:“就依你,可是,我见他一面并不容易。”
兰猗给她建议:“找侯爷商量下罢,毕竟他了解那沈大人。”
关系到孩子的前程,妙嫦没有反对,于是兰猗遣秋落回去把公输拓找了来。
公输拓同家里的其他男人一样,不轻易涉足漏月庵,来之后先环顾了下禅房,各处除了佛像就是经书,等看到坐在炕上羸弱的姐姐,他心头一紧,奔上前故意轻松地笑了笑,却又郑重的作了个揖:“弟弟给姐姐道喜了。”
这是桩丢人现眼的事,见弟弟如此态度,妙嫦泪珠扑簌簌滚落,伸手虚扶下,指着自己身侧道:“快坐姐姐这里。”
公输拓坐下,姐弟对视,一个哭一个笑,公输拓还用袖子笨拙的给妙嫦拭泪,边宽慰道:“那沈蓬庵虽然已经娶妻,但他老婆不能生养,他听说姐姐有了他的骨肉,甭提多高兴了。”
竟还有此事,妙嫦惊喜的问:“真的?”
公输拓故意绷紧脸色:“瞧瞧,像弟弟经常诓骗姐姐似的。”
妙嫦连忙道:“我信,我信呢。”
兰猗也感觉这是妙嫦的额外之喜,道:“沈大人势必会更疼爱大姐姐。”
回想起在先夫家时,因为多年没有生养,不单单是夫家那些人,连先夫也是经常对她恶语相向,而今自己给洗了清白,妙嫦揩了把泪,感叹道:“不求他更疼爱我,只求以礼相待便可。”
以礼相待,这是夫妻之道,也就是说妙嫦大致是想嫁给沈蓬庵了,兰猗看了看公输拓道:“大姐姐同沈大人的事,侯爷拿个主意罢。”
她为难的不仅仅是沈蓬庵已经娶妻,还有妙嫦的寡妇身份,沈蓬庵是官,纳妾纳个寡妇或许还不会招人非议,但他若想娶妙嫦却有些难度,更何况他还有妻子呢,而他若把妙嫦纳为妾侍,老夫人那里又过不去,总之这事有点麻烦。
公输拓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横竖要以姐姐的利益为重,道:“沈蓬庵明日即将启程前往两江待天安抚百姓,事不宜迟,我就再去见一见他,让他稍晚些日子动身,先娶了姐姐,他若不肯……”
沈蓬庵娶妙嫦就得先休妻,兰猗觉着这样匆促决定不妥,首先沈蓬庵妻子不知会怎样闹呢,另外老夫人这边也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提及,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她认为这事该选择个迂回的方子最好,截住公输拓的话道:“我倒觉着不如这样,那沈大人明日启程往两江,大姐姐也是明日启程往青烟寺,不如把大姐姐的行程改一改,可以随沈大人往两江,沈大人的这趟差事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回来的,也说不定得三年五载,总之两江距京城这么远,大姐姐可以安心养胎,沈大人还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儿出生,岂不是好,另者,他二人同行,路上有沈大人照拂,咱们不是更能放心么。”
待她说完,公输拓首先叫好,这可真是个十全十美的法子,当着姐姐的面止不住夸赞兰猗聪明。
兰猗有些害臊,妙嫦却微微叹口气,觉着弟弟对这个狐氏的心意远比对原配陈毓离好,而兰猗确实聪慧又善良,妙嫦也不得不服。
如是,事情就这样定下,公输拓再次往沈记客栈而去,他要通知沈蓬庵。
来过一次,轻车熟路,他到了客栈门口下了马,惯常的把缰绳交给麒麟拿着,他推开客栈的门迈步而入……
飕!迎面飞来一物,他头一歪,伸手抓住那物,发现是个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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