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整个大荀,我也只有你一个兄弟!”箫音继续淡淡说道。语气不咸不淡,时而有些感叹的韵味。但那话中似乎另有深意。
萧容这一次没有开口说话。箫音放下支撑在桌面上的手,抬起头来,看向那与自己轮廓相仿的侧面,却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眉宇间英气逼人,一双星眸包容万千,也不知那最深处的真心究竟是什么。
心底叹息。果然两个长的再像的人,也会是不同的风景。
“母后老年得子,也只有我们两个儿子。若不是我与你早了半个时辰,今日这储君之位……”
“皇兄,”箫音的话逐渐变了味道,萧容力当截断,眸子猝然暗了暗,不知何时瞟向了他,将那微讶的容颜映入眼帘。
“今日皇兄喝多了,皇兄还是早些休息吧!臣弟也不便打扰了,便就此告辞。”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托盘中,理了理裙裾,站起身子,向萧容行了个礼。
箫音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看着他。萧容便当他默认了,转身离去。
那萧条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淹没在那白茫茫的光线下。箫音才敛上目光,半瞌上眼帘,嘴角勾起一抹翘楚的弧度。
他从未想过跟萧容抢什么东西,也从未想过坐上今天的位置。
他们昔日关系也是那般的好,萧容本是一个爱笑的孩子,小的时候也会围着他转圈圈,一口一个哥哥。可是是什么时候那孩子不再展颜欢笑,也不再贪图玩乐,整日不苟言笑,一副平平淡淡让人看不透的表情,整日不是在书房便是武场。
是什么时候呢?他抬起右手,蜷缩起手指关节,大拇指按揉着微疼的太阳穴,回忆被拉远。
对了,是父皇去世的时候,也是他继了那储君之位的时候。年仅十四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萧容走后,箫音靠着龙椅竟然小睡了许久。知道听闻殿内微细的动静,才动了动眼皮。
鼻尖的酒香已经变成了徐徐灌入鼻翼的清香,为此让他有些肿胀的脑袋松懈了下来,整个人也舒服了许多。
缓缓睁开眼睛,昏黄的光线下,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廋小的身影在眼前晃动,萧容知道是谁,继续闭上眼睛,淡淡开口:“什么时辰了?”
那人听见箫音的声音,连忙跪在地上,回答:“回陛下,刚到戌时。”
箫音嗯了一声,动了动僵硬的肩膀,直起身子,继而拿起书桌旁的一只细长的毛笔,沾上黑墨,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太后那边还是不肯用膳?”
一想到这里,太阳穴便突突跳动,丝丝疼意传来。他本也没想过姜云妨能有什么本事。
只是:“太后娘娘已经用了晚膳,此时在与大小姐在摘星台赏月。”
鼻尖一顿,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久久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毛笔笔尖搁在笔枕上,站起身子:“摆驾摘星台。”
“诺。”
摘星台
摘星台为洛阳最高的建筑,是一个露天楼阁,最定方有一架罗汉床和一个三尺高的祭台,祭台上还有烟火燃尽后白色的余灰,一般来说都是用来观测星象用的露天台。
由于海拔较高,在这里看星星月亮无疑是最佳选择,没有任何遮挡物,将整个星空都能一览无遗。
罗汉床放在露天台右角,铺着花色被褥,软塌塌的。正中间摆放着矮脚几桌,将罗汉床一分为二,两边分别都有个软靠,坐上去休恬最合适不过。
桌几上茶香入空,将那味道散了又散,吸入肺腑的时候未到自然是淡了几层,但风雨后的空气仿佛被清洗过一般,即使没有茶香与熏檀,也依旧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只留了两个丫鬟伺候,为懒懒散散靠在罗汉的太后倒上茶水。两盘子点心更是诱人。
姜云妨站在高台边缘,扶着靠手,望向深空,一颗颗明亮的星星不断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整体而来那光芒竟比白日的光线还要好看。圆月就好比一颗巨大的珍珠,高挂在天际,让人想要触摸却也只能遥遥远望。
太后娘娘嘴角含着慈爱的笑容,端起茶水送入嘴边,小允了一口。
“太后,这摘星台果真名不虚传,从这里看天上的星星美极了。”姜云妨回首,嘴角咧开,笑容满面,那眉眼都弯了起来。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散着晕光,将那人衬得恍若月下嫦娥,美轮美奂。
太后微怔,轻笑了两声。以前听闻过这孩子确实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只是一年前她祖母还与自己说起,这孩子不知为何变化了,整日愁在眉眼处,笑不达两腮。
也变得不需要人保护,自己就能对那些琐事游刃而解。虽然这样确实是好事,却让人心疼。像是披着坚硬外壳的蝴蝶,在那不为人知的外壳下轻颤的双翼,也无人能知。就算是她在伤害着自己也不会有人知道。
当时太后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但是现在她怕是有点感触了。
前些日子姜家面临险境的时候,这个孩子也是将痛楚狠狠地隐藏在了那张清冷绝伦的容颜下。
不由得心生歉意,开了口:“若是云妨喜欢,日后多陪哀家来这里看星星!”
姜云妨嘴角僵了僵,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还是笑容满面,却不似方才那般自然:“好啊!”
而后又转过了头,淡淡的声音传来:“太后娘娘,今夜要不要就在这里就寝?”这已经是六月的天,夜风吹来还有些暖洋洋的感觉。
而太后又许久没出来透透气了,这样也好让她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只是不知道太后的身子如何,恐怕着凉,因而随即尴尬的转头,开口道:“臣女唐突了。此地位高风中,不易安睡。”
太后抬起袖子掩唇嗤笑,觉得那时的云妨难得一见的傻乎乎的,很是可爱:“那日后天气热了,再来吧!”
姜云妨咧嘴傻笑,应下:“好啊。”
而此时正要抬脚走上最后一个楼梯的箫音突然停下脚步,远远望去那温馨的一幕,瞳孔扩大,星眸微微跳动,没有再迈前一步。
身后的公公觉得有些奇怪微微抬头看去,从他的角度看去箫音的脸色有些阴沉吓人,瞬间抖了抖,垂下脑袋,静静等候箫音的下一个动作。
箫音转身:“回寝宫。”没有做任何解释,直接从公公身旁而过,高挑的身子浸没在黑夜中。
公公一脸迷惘的伸长脖子看向姜云妨那边,太后笑得十分开心。那为何反而觉得陛下不是很高兴?
摇了摇头,不敢妄自揣测陛下的心思,弯着身子,小跑着连忙跟上箫音。
紧闭的房门,不容月光透进半点,诺大的宫殿内昏黑一片,隐隐中一抹廋小的身影坐在床边,没有任何动作的对自己面前的人开口:“小玩意?她要送老太婆什么小玩意?”音调不高不低,却冷如二月冰锥。
面前的人跪在地面上的脚仿佛跪在了刀尖上,怯怯回答:“奴婢不知。”
的人身形一晃,二话不说一个巴掌伦在那婢子脸上,清脆的一声响在房内回答。
“废物。”跪着的人不敢吱声,身子只轻微抖动,心里充满了恐惧。
“去,给我盯紧了。”
“喏。”地面上的人仿佛逃命似的爬起身子,哆哆嗦嗦的退出了房门。那黑暗中黑沉而又冰冷的视线拉直远远。紧握双手的骨骼声咯咯作响。
还真想不到,姜云妨倒是有点手段,竟然把那老太婆哄得开开心心的。
那么接下来,你还能怎样哄骗那人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无心之罪
第二日一早起来的姜云妨换上一身束手束脚的紫色装扮,长发高高束起,由白色发带缠绑,还挂了一串紫色流苏,简单利落,偏向男儿风范,五官绝伦,因为紫色,添了些妖冶。
来到永和宫的时候,太后还没有起身,里面悄然无声,看样子还在睡觉。
晨起的阳光清清冷冷,十分柔和,不也不寒冷。
姜云妨唤人打了一盆温水端进屋子。自己则是走到太后床边,跪在那脚阶上,微微叩首:“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轻声唤了两声。里方传来恩的一声。
睡得本不是很深的太后睁开了眼帘,昨夜似乎做了梦,但又不记得了。正因为不记得,她恐是睡了个好觉,连瞳仁都清亮了许多,面色不再青白,有丝丝红润。
“太后娘娘,臣女为您更衣。”姜云妨抬起头来,将纱帐缓缓拉开,系在床架上。
太后在姜云妨的搀扶下坐起身子。缓缓下了床,上下将姜云妨打量了一番,发现她这一身装扮显得特别精神。蓦然觉得今日定又是开心的一天。
姜云妨嘴角噙着淡笑,为她着了一身轻便的鹅黄色锦绣华服,裙摆绣制着五颜六色的蝴蝶,那做工栩栩如生,仿佛活着一般。从腰间往下正是一只含苞待放的茉莉花图案。
而后简简单单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没有坠多少头饰。
让太后整个人焕然一新,褪去之前的苍老,倒是找回了年仅四十年花的样子,这般看来倒是有个慈母的样子,人老却风韵犹存。一双凤眸曾是斜蘼天下,威严与慈爱并存,让人既畏惧而又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