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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姚霁珊)


  秦素不由弯唇。
  若不是她步步紧逼,银面女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而银面女既出,则对方手里的底牌,应该也抖得差不多了。
  “恭喜陛下,人证物证都全了。”秦素含笑语道,就仿佛没听见竺书女的口供,也没瞧见那龙案上的那柄带血短刀,“既然民女已是死罪难免,那么,双禾之罪、泗水之危以及兵败之险,这种种因由,我就……”
  “当说的,还是得说。”太子殿下立时接口道,转首看向了中元帝,面色冷冽:“父皇,儿臣虽不是什么大才,却也终究还担着国之储君的名头。如今听闻四皇兄有取代儿臣之心,又暗中策划了一系列阴谋,儿臣就算是死,也想死个明白。请父皇成全。”
  说罢此语,太子殿下已是撩袍而起,跪在了地上。
  寿成殿中才将平静一些的氛围,重又变得紧迫起来。那隐约的带着危险的气息,亦重又缠绕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三皇子面色惨白,一双眼睛在太子与中元帝的身上来回地转,神色十分慌张。
  “陛下若是有暇,不如再听听我对另一个人证的讯问,可好?”秦素不急不忙地开了口,纤手拂鬓、风致嫣然:“此人供词虽不是直接证明了什么,却是能从侧面表明,秦氏、青州、江阳郡,乃至于上京以及大都,这其中种种变故,实则与朝堂隐有相连。尤其是双禾之罪,从此人的证言中,当能窥出一点端倪。”
  中元帝的眼睛里,射出了两道阴冷的寒光。
  他冷冷地看着一唱一和的秦素并太子,目中的猜疑几乎毫无掩饰。
  秦素坦然回视于他,太子殿下业已归座,神情同样坦荡。
  相较而言,三皇子的面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他面泛微青,此前的慌张亦变作了更加强烈的惶遽,额角的汗水在烛火下反着光,他也顾不得去擦,抢上前两步强笑道:“父皇,这妖女惯会装腔作势、弄虚作假,父皇可莫要着了她的道儿啊。依儿臣浅见,这等妖女早就该将她关起来了,又何必听她废话?父皇您说是不是啊?”
  几乎是急赤白脸地说完了这些话,三皇子这才想起来抬手擦汗,即便隔得远,秦素亦能瞧见,他的衣袖正在微微打晃。
  这是手抖了罢。
  秦素简直想要笑出来,将衣袖掩了口,眉眼皆弯:“三殿下跳得这么急,是何意?”她一面说,一面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面上满是意味深长:“我这儿也就是说一说双禾之罪罢了。怎么,这四个字,尤其让三殿下不安么?”
  “你……你胡扯!”三皇子的面色青白得就像是三九天落进了冰窖,连嘴唇都青得发紫了,面上的惶然更是醒目:“你这妖女,休要胡言,我哪里……哪里知道什么双禾之罪。”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中元帝的脸色又往下沉了几分。
  秦素又是忍不住地想笑。
  这草包,原本还没他什么事儿的,现在可好,没事儿也被他说成有事儿了。
  “钓鱼不成反被钩,三殿下可真真有意思。”秦素一脸娇笑:“我好心劝殿下一句,还是少说两句罢。”
  三皇子也知道言多语失之理,叵耐他被人拿住了把柄,不得不在前头拦着。此刻听得秦素所言,他的面上又是一阵青青白白,觑了眼中元帝的面色,终是闭紧了嘴巴。
  比起双禾之罪来,那个所谓把柄,到底还算是轻的。
  中元帝阴冷的眼风往秦素身上一掠,蓦地勾起了唇,口中吐出一句话:“你倒是胆大得很”
  “没办法,谁叫我人微势弱,又被人拿出来做了箭靶子呢。”秦素面上的笑容甜洽洽地,春烟般的眸子一睇一转,便有无限风情:“若没个一两手的准备,陛下这寿成殿,我可不敢来呢。如今陛下既是还要听下文,则民女也很愿意把事情说清楚,也免得将那狼子野心之辈给放过了去。待问完了话,陛下想要拿民女如何,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中元帝阴沉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狐疑。
  秦素的态度太笃定,也太从容了,就好像对他这个皇帝全无半点惧意,
  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敢如此有恃无恐?
  可是,再怎么想破脑袋,中元帝也想不出有什么可怀疑的。
  不过就是个女子罢了,又成天在深宫里呆着,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威胁不到他这个天子的身上。
  “依你便是。”中元帝好整以暇地往龙椅了靠了靠,面色怡然。
  此时并无人看得见,四皇子低垂的脸已是一派铁青。
  他缓缓回头,阴戾的视线投向秦素,冰冷有若蛇目。
  秦素却是毫不在意,只提声唤道:“董安,你过来罢。”
  跪在地下的董安早已是两股战战,此刻听得这声呼唤,就仿佛是那索命无常叫着他的名字,一时间冷汗夹背,两条腿硬是软得抬不起来,伏在地上颤抖着,半步也迈不动。
  “胡妪,劳您架把他弄过来罢。”秦素也没生气,笑吟吟地吩咐了一句。
  许是死过一次的缘故,也或许是怕得太狠了变得麻木,胡妪瞧来倒是颇为镇静。此刻听得秦素的话,她便僵着一张脸,上前拖起了董安,将他一路拖行到了秦素座前。


第975章 心底寒
  “这胡妪在汉嘉郡做了佃客,常年劳作,别瞧她年纪老迈,力气却是不小。”秦素解释了一句,又拿下巴往董安的身上点了点:“这董安乃是秦府二管事,其叔父董凉乃是大管事。他叔侄二人,在秦家是很有些分量的。”
  众人皆噤声不言,只听她一个人在那里说话。
  中元帝面沉若水,却还是不说话,亦无动作。
  看起来,秦素方才论及四皇子的那些言辞,已然撬动了他的心,此刻的他竟是情愿再纵容秦素多说一会,也不肯立时将她拿下。
  “董安,把你之前交代的那些话,再说一遍吧。”秦素安然语道,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说了半天话,口都渴了,这会子正好润润喉。
  相较于秦素的怡然自在,寿成殿中的其他人等,却是觉出了一种有若实质般的压抑感,一时间人人自危。
  这其中,又以俞氏的表现最为明显。
  她的脸色再度变得苍白,头垂得也越发地低。
  董安颤着身子跪在地下,哆嗦道:“回……回……殿下的话,我是被俞氏……被俞氏……”
  他用力地吞咽了几下喉头,似是完全吓得傻了,竟也没注意到口称秦素“殿下”的谬误。诸皇子中纵然有人听了出来,却也没那个胆子或是没那个闲情去纠正他,竟是由得他继续错下去。
  “殿下……我是被俞氏……被大夫人给……色诱了……”好容易吐出了这句话,董安长出了一口气,想要抬手擦把汗,那手却像是有千斤重,根本就抬不起来。
  秦素也不急,端着茶盏喝了口茶,淡淡地看了看他:“别磨蹭,快点说。”
  “是……是……殿下……恕罪……”董安拿肩膀蹭去脸上的汗,抻着脖子咽了口唾沫,方又艰涩地语道:“那还是十来年前的事了,那一年,大夫人……重返秦府,手下的仆役人手极少,据说都是在半路上买来的,原先的那些却是遭了灾,都死绝了。秦太夫人……信了她的话,便叫我给她安排从人。也就是在……在那个时候,她……她诱得我与她睡……睡了……”
  这话一出,大殿中的诸人,便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皆聚在了俞氏的身上。
  俞氏双唇如雪,面泛青白,微垂着头不说话,身子却牢牢地护在阿蒲的身前。
  那一刻的她,并没有出言反驳,更没有被人戳破面皮的难堪,那瘦弱的身形中像是有着一股力量,支撑着她不倒下去。
  也正因她护在了阿蒲身前,因此,并无人瞧见,阿蒲的面上,涌出了一痕极浓的难堪。
  她蹙起了眉,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袖,纵然不说不动,然她整个人都像是绷紧了,低垂的脸涨得通红,几欲滴血。
  “俞氏色诱了你,为何?”秦素搁下了茶盏,拿起纱罗把玩着,面上亦带着几许玩味:“你一个管事,她色诱你有什么用意?”
  董安的喉头快速滚动了两下,方道:“她是想让我……让我给她挑选下人。她还……还求我……不是,是……是指派我,叫我把个老妪派去秦二娘子的院中,做……做洒扫妪,又叫我把一个……生得有点丑的使女,安排进吴老夫人身边。我问她因由,她便哭着说……她们孤儿寡妇的,怕被人欺负了去,所以……所以要在各个院儿里安排些人手。”
  “这话你也信了?”秦素凉凉语道,看向董安的眼神极淡。
  董安甫一触及她的视线,立时心底一寒,仿佛那烙铁与皮鞭又重重打在身上,还有硬生生被人打断骨头,再硬生生接上的苦楚,也一鼓脑儿地涌了上来。
  他浑身颤抖地低下了头,说道:“回殿下的话,小人……我那时候鬼迷心窍,却是信了……信了大夫人话,就把人都派去了她指定的地方。后来……后来……大夫人便隐隐约约给我透露出了要陷害秦家的意思,还许了我……许了我许多好处,且还将一个蒙着银面具的女子也介绍予了我了。我……我后来就时常与那银面具女子私会,那戴银面具的女子……她很是风流,时常与我厮混,大夫人倒是……倒是没怎么再与我在一起了,也……不大再向我下指令,通常都是由那个戴银面具的女人……与我联络。后来有一次,我听大夫人叫她的名字,才知道,那戴银面具的女人,叫做杜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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