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心中一寒,终于明白萧太后打的什么主意了。她是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而傅芷璇与辰王就是那只可怜的鼠,只能被太后娘娘玩弄于鼓掌之间。尤其是辰王,若是真的对傅氏有意,想必躺在床上到死都不得安生。至于傅芷璇,哪怕她是无辜的,也只能整日活在提心吊胆中,至死方休。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萧太后又摘了一朵十丈珠帘,一下又一下地把花瓣拔了一地:“有空的时候,多唤傅氏进宫。”
初月忙收起自己心里冒出来的那一丁点隐秘的恻隐之心,恭顺地答道:“是。”
萧太后把半只菊花往花丛中一扔,目露冷光:“传太医过来,问清楚辰王究竟是得的什么病!”
初月不敢怠慢,忙道:“太医已经在殿外候着了,奴婢这就去叫他们进来。”
来的是院使和两位同知,这三人都极擅长治疗肺病,也都给辰王看过诊。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三人齐齐行礼。
萧太后坐在榻上,宽袖一挥:“免礼,三位爱卿,哀家今日召你三人前来,是想了解一下辰王的病症。辰王乃皇上唯一的亲叔叔,国之栋梁,你等可要尽全力治好他。”
三人对视一眼,由院使站出来道:“回太后娘娘,辰王的病在肺部,目前给他开了好味药,都无明显的进展,微臣惭愧。”
见三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萧太后心里有数了,手轻轻搭在膝上,瞥了三人一眼,慢悠悠地说:“今日有人指出,辰王这病恐会传染,你三人怎么看?”
院使脸上的神色一滞,变得很微妙,几人垂着头,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正面直说:“回娘娘,臣等才疏学浅,目前还没看出来。”
是没看出来,而不是否定的答案。
萧太后心里隐隐有数了,面上却一副担忧的模样:“尔等一定要尽心尽力救治辰王,若他有个闪失,哀家唯你三人是问。”
三个太医苦巴巴地应下了。
他们一走,萧太后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从暴风骤雨的炎夏陡然转到了惠风和畅的春日,脸上是明媚畅快的笑容:“陆栖行,你也有今天!”
即便他不死,只要拖到她父亲回来,这京城还不是完全落入他们的掌控中。
***
直到坐上了马车,傅芷璇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稍微放松。她无力地往车壁上一靠,长长地吞了一口气,俏丽的脸上布满了愁云。
萧太后今日看似是放过她了,但估计她已经在萧太后那里挂了号,以后的一举一动只怕都被人盯得紧紧的,稍有差池,就得完蛋。
闻方听得马车里的碰撞声,再一想傅芷璇额头上那团青紫,心里着实担忧得紧,碍于在大街上,他也不便说些什么,只能加快速度,以期能尽快赶回客栈。
回到客栈,小岚看到她额头上的伤,顿时大惊失色,尖叫道:“夫人,夫人,你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傅芷璇有心要与闻方单独谈谈,便没有阻止她。
等她一走,闻方便着急地问道:“夫人,今日那毒妇可有为难你?还有你额头上的伤……”
傅芷璇摆摆手:“无妨,这伤不是她砸的。”
迟疑了片刻,她闭上了眼:“我额头上的伤是辰王砸的,萧太后应是怀疑我与王爷有来往了。”
闻方很是吃惊:“王爷一直很小心,几乎都是趁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了才来找你,怎会被那毒妇察觉,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
傅芷璇自嘲一笑,把上次游湖被范夫人撞上的事说了一遍:“范夫人只怕是因此怀疑上了我,后来见我与苗铮无奈地把苗家都献了出去,约莫着又觉得猜错了,所以不理会我了。只是那位范二小姐,行事冲动,不计后果,什么都敢说,传到了萧太后的耳朵里,萧太后这人性子多疑,她有所怀疑再正常不过。不过今日我的表现应该大致过关吧,暂时还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
“难为夫人了。”闻方完全没料到不过是短短大半天的功夫,傅芷璇就经历了这么多,很是惭愧地说,“小人没能保护夫人,反让夫人涉险,着实失职。”
傅芷璇开解他:“不关你的事,这种意外,谁也预料不到。幸亏王府里那位辰王认不得我,否则今天只怕就露馅了。”
提起此事,傅芷璇都还心有余悸,虽然挨了一记,但能逃过一劫,也算是因祸得福,否则只怕萧太后不会那么轻易放她回来。
听她还在庆幸,闻方很是汗颜,苦笑着解释道:“王爷为了保护夫人,并未告知府中那位你的存在,甚至连福康也不知道你与王爷还有来往,所以今儿让夫人受委屈了。”
原来如此,难怪那位辰王看她的眼神如此陌生。傅芷璇浅浅一笑,不甚在意地说:“无妨,也算歪打正着,替我解了围。”
若是辰王知情,想必那一下是怎么都砸不下来的。
她越表现得豁达和不在乎,闻方越觉得愧疚。王爷让他保护傅夫人,结果他却屡次让傅夫人遇险。
傅芷璇没察觉到闻方低落的情绪,按住眉心想了想,又说:“闻方,我故意在张辽和福康面前说辰王这病可能是痨病。你想个办法,把他宣扬出去,最好闹得满城皆知。”
闻方立即点头:“是,小的这就去办。”
“等一下,此事不能采用流言蜚语的办法,否则萧太后很可能怀疑到我或者福伯的身上,反而弄巧成拙,引起她的怀疑。”傅芷璇叫住了闻方,细细吩咐道,“你差人私底下去寻找几个得了肺病的人或是前一阵因为肺病去世的人,从他们入手。这样即便有一天,旁人联想到辰王身上,萧太后也怀疑不到咱们头上。”
闻方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赞许地说:“夫人这法子好,小人这就安排人去找,反正到时候死无对证,他们总不可能把腐烂的尸首挖起来再查验一番。”
若有传染性的疫病在京城爆发,哪怕只是流言,全城都会闹得人心惶惶的,就这也够萧太后愁的了,届时,想必她也没功夫找傅夫人的麻烦了。闻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事办得漂亮点。
几日过后,燕京城的大街上忽然传出一则流言,说是城里爆发了肺痨,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而且还有持续咳嗽不治者丧生。
这些死的人都骨瘦如柴,面黄如土,几乎就一副骨头架子撑着一件衣服,看起来吓人得很,谣言愈演愈烈。
没有人会想,偌大的一个城市,几十万人,十天半月内,有几个因为肺病而死的再正常不过。他们只关注着不好的事情,许多人都把目光都落到了那些死者身上以及几个咳嗽重疾者。
过了两天又有一人重病不治身亡,原本还将信将疑的人这下也不怀疑了,燕京城里流言四起,不少商户接纳客人看到咳嗽的一律不收,许多百姓也视咳嗽如虎,谈之色变。
萧太后知道这个消息是收到了朝臣的折子,她通篇读下来,顿时气笑了,把折子狠狠拍到那大臣身上:“什么肺疾如此厉害了,都能与疫病相提并论!荒谬,无知百姓人云亦云也就罢了,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那大臣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缩着脖子不吱声。
骂完了,萧太后恨恨地斜了他一眼:“想办法消除谣言,再把肺疾者集中于一处,安排太医去给他们看诊。记住了,勿必要将此事压下来。”
按时间算,她父亲再过两三日就能进京了,萧太后委实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再闹出事端,影响了她的大事。
那朝臣也是个机灵的,动作极为快速地把这些肺疾者集中于一块儿,又安排了太医去看诊,随后还在附近的一栋两层高楼上设了一个探视台,允许病患家属上探视台远远地探望肺疾者的养病生活,以证明朝廷确实是在尽心尽力救治病患。
他这招还真有效,见太医们每日进进出出,这些病患的病情没有再恶化,城里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下来。
燕京城这边风波刚歇,但距京城四百余里的杨川古道却并不宁静。满山的枯草和落叶中藏满了人,章卫守在陆栖行身边,一蹲就是半日:“王爷,据探子来报,萧隆的人马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就进入峡谷。”
杨川古道是一处蜿蜒曲折的悠长峡谷,全长足有十几里,两侧高山直冲云天,重岩叠嶂,遮天蔽日。这条古道是进京的必经之路,若不从此路过,绕道走则要多行三四百里的路,萧隆急着进京,又违矩带了五千骑兵,唯恐被京城的人听到了风声,有了防备,哪敢耽搁。
因而哪怕知道杨川古道是伏击的好地方,但仗着自己人多马壮,他也坚持要走此路。
但自从进了峡谷,萧隆的眼皮子就跳个不停。行了几十步,他按住额头,忽地叫住了前行的副将:“先等一下!”
副将回头,诧异地望着他:“将军,可有不妥?那末将再派人去前面探查一番。”
萧隆抬头扫了一眼被上方斜插入云霄的陡峭山峰挡住了的阳光,默许了他的提议。
副将忙安排了六个好手前去探查一番,一刻多钟后,六人回来,回禀道:“将军,前方并无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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