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母女三人就站在荷园外的大杨树下,摇着团扇做出一副赏景的模样,注意力却全部放到了荷园的门口。
等车夫把马车驶出来,停在门口时,母女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这一方。
下一刻,她们就看见紧闭的门扉从里打开,一个身着玄色锦衣,身材挺拔,相貌出众,面色淡然的男子从内走了出来。见到她们,他嘴角那一丝浅浅的弧度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令人心悸的凶眸,只一瞥就令人心惊胆战。
范大小姐和范二小姐两个闺中女子,面皮薄,胆子小,被他的含着凶光的眸子一扫,脸色一白,赶紧低下了头,局促不安地捏着手指,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范夫人虽然老练许多,但一看是陆栖行也傻眼了,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连忙垂眸曲膝福身。
陆栖行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母女三人,眉心一皱,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他理都没理范夫人,只是用宽大的衣袖挡住紧随其后跟出来的傅芷璇,然后飞快地把她扶上了马车。
他没叫免礼,范夫人也不敢起身,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向马车,结果只看到一截浅蓝色的裙摆和那只别致的荷叶提篮在车帘前闪动,转瞬即逝,消失在了深色的帘子后面。
竟是一个女子,辰王殿下这是特意到这里跟那女子私会?范夫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对马车里那个女子的身份好奇极了,不过刚才陆栖行已经用眼神警告过她了,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窥探,只能带着两个女儿退到路边,默默恭送他的马车离去。
等马车开出老远,范二小姐才回过神,抬起头,美丽的圆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她丝毫没察觉到范夫人的僵硬,拽着她袖子不停的摇晃撒娇:“娘,刚才那是侯家的哪位公子啊?”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那也是她所见过的男子中长得最好看的,尤其是那通身的迫人气质,就是她爹都有所不及。这侯家的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范大小姐一听就知道妹子这是动了心,连忙拉住她,柔声劝道:“二妹,你别胡说了,这是一位贵人,不是侯家的公子,被旁人听了去,不妥。”
范二小姐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贵人?贵人坐的马车比咱们家的还简陋。”明显不信的样子。
范大小姐苦笑了一下,她刚才莫非光顾着震惊去了,都没注意到她们的母亲在朝对方行礼吗?侯家虽然富贵,但她们范家也不差,他们家还没人能让母亲打了一个照面就行礼,然后连礼都没回一下就走了,母亲还不生气的。
听到两个女儿的争执,范夫人回过神来,无奈地看着二女儿,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呀你,多跟你姐姐学学,一点都沉不住气,这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你还这样咋咋呼呼的,以后怎么说婆家?”
范二小姐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自家姐姐所言不虚,她立马来了兴致,抓着范夫人的袖子迫切地追问:“娘,既然不是侯公子,那是谁啊?”
范夫人担心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惹祸,哪敢告诉她,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别问了,走吧,你祖母应该收拾好了,趁着天气没那么热了,咱们赶紧赶路,你爹在家可还念着你们呢。”
范二小姐不甘心,拉着她的袖子拖长音调,娇滴滴地说:“娘,你就告诉人家嘛,我不会出去胡说的。”
范夫人不吃她这一套,从她的手里抽出袖子,加重了语气:“别胡闹,你给我安安生生的,不然回去我就把你在别院做的好事告诉你爹。”
她一扯出范尚书,范二小姐立即噤了声,不满地扁扁嘴,跟在后头,滴溜溜的眼珠子落到前方扶着范夫人的范大小姐身上,她这个姐姐长得柔柔弱弱的,但却生了个七窍玲珑心,娘不肯告诉她,她问大姐便是,大姐这么聪明一定知道。
***
这厢,因为被陆栖行挡住了,傅芷璇并未看到范夫人的正脸,因而并未认出她来。
上了马车,她把篮子放到一边,小声问道:“刚才那是谁啊?”
陆栖行没瞒她:“你应该认识,范尚书的夫人。”
傅芷璇顿时想起这位八面玲珑仅有一面之缘的贵妇人来,眼底闪过一抹担忧:“她没看到我的脸吧?”
“没有。”陆栖行按住她的手,“你不必担心,范尚书圆滑得跟一条泥鳅似的,他的夫人也不逞多让,即便看见你,她也会装作没看见的。”
这样最好,现在局势不明朗,傅芷璇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陆栖行抬起手,轻轻抚平她眉心因担忧而起的褶皱,然后把她的头按到了自己肩上,温和地说:“玩了一天,困了吧,靠在我肩上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傅芷璇轻轻点了点头,温顺地靠在他的肩上,缓缓闭上了眼。
不知行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傅芷璇忽然被马车外的一道声音惊醒:“王爷,漠北来人,章统领叫属下前来通知你。”
傅芷璇打了个激灵,蹭地坐了起来,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望去,这才发现,他们把马车停在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应该进城有一会儿了。
她揉了揉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夜睡得不是很好,今天有些困。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这里很僻静,没什么人过来,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自己回去。”
陆栖行本来也不方便把她送到客栈,因而点了点头:“好,我会让人在暗中跟着你,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
傅芷璇朝他浅浅一笑,弯腰站了起来,拎起旁边的篮子,正欲出去,忽然,一条铁臂拉住了她的手,傅芷璇回过头,用征询的眼神望着陆栖行。
陆栖行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轻声说:“有空我会来看你的。”
原来是舍不得她,表达得真是委婉。傅芷璇抿嘴一笑,突然弯腰凑了过去,朱唇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的唇瓣上擦过:“你也小心,我等你。”
等陆栖行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车上已经没有了傅芷璇的身影。
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摸了一下唇角,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目光缱绻动人。顿了片刻,他压下掀起车帘再看她一眼的冲动,低声对外面的车夫道:“走吧。”
马车飞快地开出巷子,汇入热闹的大街。
傅芷璇拎着别致的荷叶提篮,踩着满地的夕阳余晖,慢悠悠地走出巷子,拖着长长的背影,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大街上,坐在马车里的范夫人无意中扫到她的身影,立即叫住了车夫:“停一下。”
范二小姐沉不住气,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娘,就快要到家了,你怎么叫大家停下了?”
范夫人没理会她,抬手把整个窗帘都掀了起来,目光先是望了一眼前方那辆灰扑扑的马车,然后眼神一转,落到了傅芷璇蓝色的裙摆上,停留片刻,最后移动到那只由荷叶所做的篮子上。这样的篮子满大街都没几只,这么巧?
范二小姐挤过去,偏着头瞧了两眼,撇撇嘴:“娘是想吃莲蓬了吗?叫人明日去采些新鲜的回来就是。”
范夫人没有回她的话,缓缓放下帘子,双手交握在胸口,脸上的神色变幻莫定。
引得一旁的范二小姐好奇极了,拽着她的袖子,不依不挠地追问:“娘,你想什么呢?你要很想吃莲蓬,让阿兴去把那妇人的买了就是。”
范夫人回过神来,没理会她飞提议,抬起车门前的帘子往钱瞅了一眼,淡淡地说:“走吧,你祖母和大姐在前面等咱们呢。”
马车再次启动,沿着热闹的大街一路向北,驶入了范府。
是夜,快歇下的时候,范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取下最后一枚耳坠,透过铜镜,看向丈夫:“你说,前两日,那个傅氏来找你,你没见她?”
范尚书取下发冠,扭头瞥了她一眼:“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她来找你?不必理会,她是为苗家而来,庞司对苗家可是志在必得,我们没必要为了她与庞司起冲突。”谁不知道庞司的背后站着一个萧家。
范夫人咬住下唇,两手抓住刚取下来的珍珠耳坠摩挲片刻,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不妨见见她。”
闻言,范尚书惊讶地看了老妻一眼,走过去,站在她背后,望着铜镜中妻子踌躇的表情,猜测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来找你说了什么?”
范夫人轻轻摇头,目光与范尚书在铜镜中交汇:“没有,她没来找我。”
迟疑了一下,范夫人还是把今日所见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当时妾身只看到了蓝色的裙摆和那一篮子莲蓬,没看到她的正脸。后来回城的时候,妾身又无意中瞥见了辰王的马车。这辆马车走后没多久,傅氏就提着一篮子莲蓬从巷子里出来了,无论是裙子的颜色和手上的莲蓬,都与妾身在浮南山下的别院所见一模一样,你说有这么巧的事吗?”
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会凑在一起,范大人直摇头:“难说,这天下蓝色的裙子何其多,再说现在是仲夏,正是吃莲蓬的最佳季节,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卖莲蓬的,有何稀奇的。”
也难怪范大人这么想,毕竟这两人的身份天壤之别,一个是当朝唯一的亲王,当今圣上嫡亲的叔叔,另一个却只是小户之女,和离之身,相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出色。不是他范嘉义贬低傅芷璇,皇家贵胄要什么样的女子寻不着,怎么会放下尊贵的身份,偷偷摸摸与她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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