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眉沉思片刻,觉得还是自己好好弄清楚怎么回事的好,既然旁人看不见,他也不必多此一举的多说什么,以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引得朝野内外动荡不安。
毕竟,巫蛊之术是宫中严令禁止的,他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闹得人心惶惶反而不好。
拿定了主意,他揉了揉脑袋在床沿坐下:“许是劳累过度有些不太清醒了,既然无事你便退下吧……等等,你去拿了湿帕子过来。”脖子上被人喷了鼻涕,简直太恶心,他得好好擦擦。
康顺有些摸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只得依着吩咐照办,去拿了湿的帕子过来。
岑栩用帕子擦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脖子上都擦出了红色的印子,这才收了手,心里却还仍旧有些不太舒服。
康顺瞧着他这怪异的动作有些瞠目结舌:“陛下脖子可是被蚊子给叮了?”
岑栩闻此眉头微微蹙了蹙,随即淡淡地“嗯”了一声,把巾帕递给他:“退下吧。”
康顺还有些不放心,略微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辛和帝:“陛下确定不用唤了太医来瞧吗?”
“不必了,今晚之事不得与任何人说起。”
岑栩的话极有威严,康顺自然不敢违背,应声站起身来退了出去。直到出了内殿关上朱门,他这心里还在发愁着:陛下可千万莫要真的魔怔了才是。
辛和帝亲自在大殿里多点了几盏灯烛,殿内顿时亮堂了不少。隔着晕黄的烛光,他望着蚕丝被的眸色中透着阴鹜:“你究竟是谁?”
邵珩大气儿都不敢出,只能趴在那里装死,左右方才康公公都说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只要她不说话,那岑栩只能认为他自己有些神志不……“阿嚏——”
邵珩:“……”她觉得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满满的都是恶意。
岑栩勾了勾唇,眸中神色却越发深沉了:“看来,你病得不轻。”
既然装不下去了,邵珩索性不再沉默,她嘿嘿一笑,故作老成的样子:“那个……老身近来身子有些孱弱,扰了陛下清梦了。”
话一出口邵珩有些愣住了,这不是自己现在的声音,而是上一世为乔第时的声音。
怎么这么奇怪?
“你究竟是谁?”岑栩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周身散发的寒气让人心底直打颤。
邵珩咽了咽口水,刻意压粗了嗓子:“吾乃被中仙人,至今已在这世间存活了一千年了。”她此刻当真是欲哭无泪胡言乱语起来了,只希望赶快天一亮从这场梦境里逃脱出去。
第13章
“被中仙?一千年?”岑栩勾唇一笑,面上却丝毫不见暖意,“这被子从制成到如今怕是一年都未必会有,你敢说自己已经活了一千年?”
“……那个,我是从蚕吐丝开始就已经活着了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蚕算是我的母亲了。”她一边解释着,一边又在心里嘀咕:长公主娘亲,你可不要怪我,我绝对没有骂你的意思,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哦?那你是说这被子一千年前就开始赶制了?”岑栩的目光又沉了几分。
“可以这么说吧,所以说,陛下你作为一千年以后的人能用到千年之前的被子,也算是莫大的荣幸了吧?”
岑栩突然用大拇指和食指拎起被子的一角,四处打量着:“朕乃天子,敢在朕的面前胡言乱语,你倒是很大的胆子!”这被子越说越能鬼扯,岑栩反倒没了耐心,说出的话也带了凌厉之气。
邵珩吓得一个哆嗦,却死活不松口:“老身说的句句属实啊。”
其实这个回答邵珩在康顺还没走的时候已经想过了,左右她如今是个被子,死活都不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去,否则害了邵丞相一家可就罪过了。那么最好的回答就是说自己是神仙了,说不定岑栩还能敬畏几分。
岑栩却对她的话一个字儿都不信:“敢自称是仙,那你方才的喷嚏又是怎么回事?”想起那喷嚏他便恨不得杀了这被子,简直是十恶不赦!
邵珩:“……那个喷嚏呀,神仙也吃五谷杂粮的嘛。就如陛下您,您虽是一朝天子,乃天命所归,可也会有生老病痛,会打喷嚏的对不对?”
邵珩突然觉得自己回答这样的问题信手拈来,顺溜到不行,搞得自己都有些懵了。要知道她上辈子是乔第,性子比较软,绝对没有这般伶俐的一张嘴的。
如今这样子倒像随了原来那个浔阳郡主的性情莫不是,她如今已经和原主的性情合二为一了?
岑栩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唇角的弧度弯的更深了些,以至于邵珩险些看痴了:“陛下笑起来的样子多好,干嘛平日总肃着一张脸,怪吓人的。”她莫名的胆大了起来。
岑栩闻此脸上的笑意微僵,随即拉下脸来,食指和大拇指轻轻一松,被子顺势又跌回了榻上,邵珩疼得“哎呦”一声,心里暗骂岑栩不懂得怜香惜玉。
岑栩却不理她,只淡淡询问:“好啊,既然你说你是被中仙,又如何证明?”
邵珩心里直翻白眼儿,回答时却中规中矩:“老身现在变成一条被子同你说话,莫非还不够证明自己的身份?”
岑栩对她的防备丝毫不减:“会说话的被子,也可能是妖怪呢?”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善良的妖怪?被你盖在身上还不杀了你。”邵珩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随即想到自己说了忤逆犯上的话,匆忙改了口,“我是说,我对陛下绝无恶意,也定然不是什么妖怪,陛下你只管放心。”
岑栩瞧着这被子好似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且除了抖动几下身子以外什么都不会,方才稍稍放松了戒备,只觉得这被子愚笨得狠,反倒还有些趣味。
他起身去龙案前坐下,又为自己斟了茶水小抿一口:“不如这样,朕听闻仙都是可以幻化成人形的,你现在就变成人形给朕看看,朕便信了你。”
“……我们被子,是需要修炼一万年才能幻化成人的,所以老身现在资历尚浅,恐怕不能如陛下所愿了。”邵珩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岑栩略微蹙眉:“连幻化人形都不会?那你倒真是条没用的被子了。”岑栩压根儿不相信这蠢笨的被子已经活了一千年,就更不必说一万年能修炼人形这种鬼话了。
邵珩借机谄媚的笑:“是了是了,我当真什么都不会,就是一条会说话的小被子而已,连动都不能动肯定对陛下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了对吧?所以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当我不存在。”
岑栩却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朕听闻你遇水即逝,不知可是真的?”
他说着,从龙案上将一个装满了水的白玉水壶端了过来,站在床榻的跟前,眼看着就要往被子上倒去。
邵珩此时吓得不轻,她记得第一晚发现自己是被子时那个康顺就说过,这被子遇水即逝,沾不得水,如今若真被岑栩泼了这么一壶水下去,若她从此依旧做邵珩享受富贵也便罢了,可若是从此魂飞魄散了,那可就太得不偿失。
“等……等等,我好歹是条性命,陛下造福万民,普度众生,怎可欺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弱女……被子?”邵珩的心此刻砰砰跳动,大脑飞速旋转着,乞求能想到法子救自己一命。
岑栩原本就是诈她一诈,如今见她这般恐惧反倒松了口气,这被子不会功夫不会妖术,如今还有怕水的软肋被他捏在手里,倒也不必怕她惹是生非了。
他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倒是不显,仍旧一副冷峻肃穆的表情:“朕是造福万民,可你是民吗?你是妖!”
邵珩咽了下口水,急道:“陛下不能杀我,所谓这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如今我既在你宫中出现,自然有上天的道理,陛下若此时杀了我恐怕有违天道,会受到上天的惩处的。”
她觉得自己这胡说八道的本事越来越见长了,磕绊都不打一下的,连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岑栩觉得这被子没多大威胁了,戒备也就放了下来,他饶有兴味的在榻沿坐下,一手支撑床板俯下上半身,一手威胁性的摇了摇手里的水壶,目光一直盯着榻上的蚕丝被,这动作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怪异的狠:“那你倒是说说,上天派你来此到底有何道理?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邵珩吓得哆嗦了一下,险些出了一身冷汗,她脑中飞快旋转着,突然灵机一动,心下窃喜,有了!
“陛下有所不知,温中一代发生了瘟疫,如今已经死了许多人了。”邵珩一本正经道,这件事她记得清楚,定然不会弄错。
上一世她是乔国公庶女,父亲乔国公在家时郭氏才会对自己格外慈善,连乔箬也会收敛许多,很少找她麻烦。可就在谭尚书被斩后没多久,朝中得到急报说温中发生了时疫,岑栩派了乔国公前去救灾,而乔箬恰好因为谭尚书的女儿谭萝佳之死心情郁闷,便屡屡找她麻烦,原本就体弱的她也由此被乔箬折腾的卧床两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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