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告诉他。”房遗直又开始说实话了。
李明达不解,“你不是说让他自己慢慢发现么?我以为你起初会帮他‘陷进去’。”
“我没那么无聊。是否陷进去由他自己去选择,没人会干涉。”房遗直缓言道。
李明达怔了下,随即听到脚步声渐渐近了,正色对房遗直道,“人来了。”
苗绯绯进堂行礼之后,就本分的跪在那里,垂头不语。
李明达觉得这苗绯绯也不简单,倒要看看房遗直会怎么审她。
“宝琪刚走。”
房遗直对苗绯绯说得第一句话,让李明达很意外和疑惑。
这是何种用意?如果说是利用苗绯绯喜欢尉迟宝琪,那尉迟宝琪的走只会刺激苗绯绯伤心失望,不想招供。
苗绯绯讶异地看眼房遗直,然后白着双唇惨笑,“他走了最好,倒不想让他看见我跪在这里受审的落魄样子。”
“刚刚好,他也不想看到你。”房遗直道。
苗绯绯闻言,面目顿时难堪,轻轻地抿起苍白的嘴角。
“我们审完假母后,他便不想留恋此处。”房遗直接着道。
苗绯绯立刻不解地看向房遗直,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因由,“假母说了我什么,以至于让他误会我?”
“这你要问他了。”房遗直道。
苗绯绯憋着一股气,委屈至极,默了会儿,她就渐渐垂泪,哭得楚楚可怜。
李明达郎眼瞧着她哭泣的模样,竟也觉得有些心疼。她侧眸看房遗直,表情没有任何动容。也不奇怪,石红玉那等姿色他都看不进眼,更别说苗绯绯了。
苗绯绯哭了半晌,没听到人劝慰她,也没有听到人喝止她,自己就识趣地止住了哭。
“他一直觉得你可怜,其实你并不可怜。”房遗直忽然又冒一句这样的话。
苗绯绯心里咯噔一下,整个表情就僵住了,十分不自在。
李明达托腮,等苗绯绯的下话。
“我是让他失望了,却也是身不由己。”苗绯绯咬唇,垂下眼眸,“我与石红玉之所以会成为好友,其实都是假母的撮合,假母瞧着韩王出手大方,石红玉又是那般厉害有能耐的女子。她便劝我好生和石红玉相处,请她帮忙在韩王跟前美言几句。既然韩王仍惦念着干父女的情意,帮着风月楼,指不定是还想着我,将来很可能会把我赎出去,带回韩王府。我这才依言去接近石红玉,却不想被她给算计了!让那个李景恒白白戏弄了我半年,等我顿悟抽身时,却也已经晚了。石红玉是韩王的人,我又不好得罪,只能忍气吞声。石红玉还诓我说,这件事她会让世子不言,她也不言,假母也是,所以只要我闭紧嘴巴,还可以继续装着清白身。将来只管再找个富贵公子投奔,要我在初夜弄点鸡血伪装一下,也不耽搁什么。事情到那般地步,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应承。”
李明达惊讶了下,然后托着下巴皱眉。
田邯缮忙凑上前来,询问贵主有什么需要。
“这妓院里的小娘子,是清白身居多,还是嗯……多?”
“照道理讲是卖艺不卖身。不过那地方男男女女独处久了,就容易干柴烈火。奴猜测可能一半对一半。”田邯缮道。
李明达点了点头,对未知的东西又多了解了些。
苗绯绯在愧疚她之前欺骗尉迟宝琪是清白身子的事。李明达倒是觉得,尉迟宝琪不会介意她身子是否是第一次,其实她当初坦白交代也没什么。不过拿此故意骗人,那就是另一码事了,至少说明她不够真诚。
苗绯绯当下得知那石红玉竟并非韩王的人,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随即她就懊恼后悔不已,十分气愤地垂泪,怪自己当时脑袋愚笨,竟然会被石红玉的巧言给骗了。
“石红玉为何会把你引荐给景恒世子?”房遗直问。
“她跟我说韩王已经浪子回头,只一心宠着王妃了,而且韩王妃是个心思沉的,后宅里就没人能斗得过她。就算是历经千辛去了韩王府,也不会有什么将来。她说她却有一个人选为我引荐,说景恒世子一直很想找个美人陪在身边,只要我能得了他的心思,将来必然比在韩王府过得爽快。我一想景恒世子人长得更英俊年轻,于我来说,确实是更好的归宿,就答应试试。”苗绯绯提到李景恒,眼睛里厌恶情绪加重,哭得更凶狠。
房遗直则听苗绯绯提及石红玉对自己长姐的评价,渐渐眯起了眼睛。
“结果你没对上他的心思?”田邯缮问。
“他嫌我不够听话。起初他还觉得我新鲜,对我有些耐心,后来瞧我还是不依从他,他便厌烦我了。”苗绯绯提起当初,身子还有些哆嗦,眼睛里满是恐惧,“便是冒死我也要说,他根本就不是人。”
这会儿要是萧锴在,估计他必然会兴致高昂地笑眯眯问她‘怎么个不是人法’。但到房遗直这里,就一句话带过了,只让苗绯绯挑重点讲石红玉与李景恒之间的关系。
苗绯绯:“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但又不是普通好友之间的那种关系,有些男女之间的暧昧,不过在我面前,他二人没有表现出太过亲热。”
“是否聊过其它内容?”
苗绯绯仔细想了想,“他们所有的话都是背着我说的,我只是偶然间能隐约能听见一两个名字。景恒世子提过他父亲的金子,还提过什么杜氏。听石红玉的口气,她好像也认识这个杜氏。再有就是有一次我晕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隐约听石红玉对世子说什么主人。我一直以为她的主人就是韩王,至今日才知她不过是假冒韩王的名义,那她的主人是谁?”
房遗直垂下眼眸,默了会儿,才再问苗绯绯,对于石红玉在风月楼接头的人,可有什么印象没有。
“我的房间在楼上,平常忙着接客,我倒是没有一次见过那个人,但我听过一个小姐妹说过他。风月楼里,只有我和假母知道石红玉的身份。别的人都以为她真是个猎户姑娘,天生丽质,怎么都晒不黑。我这位小姐妹也是心眼小,嫉妒她,偶然瞧见她卖了猎物之后没走,还去了客人房间,就要找她麻烦,不想把俩人的对话听个正着。”
“什么时候的事?都说了什么了?”
“一个半月前,男的说‘主人让你尽快摆平麻烦’,石红玉就愧疚跪地道歉,老实应承。男的随后又说‘以后换个地方’,然后就走了,石红玉紧跟着也走了。”苗绯绯坦白道,“事后我把那丫头训了一顿,警告她不许乱说。”
文书将苗绯绯的供述一一记录,随即问她还有什么补充没有。
苗绯绯摇了摇头,哭得梨花带雨地给房遗直磕头,“妾已将所知全部供述,恳求房世子看在妾诚挚坦白的情分上,帮忙在尉迟郎君跟前,为妾说一句好话。若是给房世子添了麻烦,不说也行。无论如何,妾都谢过世子!”
苗绯绯说罢,就连连给房遗直磕头。
房遗直睥睨看她,眼中厌恶之意显然,但嘴上他应承了。
苗绯绯知道像房一直这样的人说话一言九鼎,答应了就必然会自己,悲伤中闪过一喜,感激不尽地对房遗直磕头。
“把她和风月楼的其她人关在一起。小姐妹之间好歹能互相聊个天。”房遗直吩咐道。
苗绯绯一听这话,更加激动,又再三谢过房遗直,随后就乖乖听话,由着衙差押送她退下。
“大家都休息片刻,稍后再审。”房遗直吩咐罢了,就暂且先和李明达告辞,出去了。
“贵主,房世子是不是瞧上那苗绯绯了?本来挺冷清的人,对她忽然‘有情有义’了。”田邯缮有点担心地对李明达小声道。
李明达笑,“你懂什么,这是计策。”
“这里还有计策?”田邯缮忙赔笑问李明达,这‘计策’到底为何。
“她是都知,她招供了,再回牢里劝慰她的小姐妹几句,比我们的恫吓好用。”
田邯缮恍然大悟,忙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奴果然是个愚笨的,差点误会房世子。”
没多久,房遗直就回来了,闲淡喝茶。李明达则继续翻阅房遗直的汇报日常的册子。房遗直每日的生活很有规律。日升而起,晨读以后,就去给房玄龄和卢氏定省,而后用早饭,检查房遗则前一日的课业,再去大理寺当值,或是来刑部这里和她一起查案,晚上回去的时候,会绕路去平康坊买百里酥的点心给卢氏,归家之后定省,用饭,晚上沐浴更衣,要么夜读要么查看卷宗,至夜深就安寝。有时候他养的那只猫黑牛会回来,房遗直就会给它擦身梳毛之后再睡觉。
“百里酥的点心很好吃么?前些日子你写的日常里好像没有这个。”李明达疑惑问。
“我母亲才迷上这家点心。她吃着觉得好吃,就想研究做法,这两天一直在琢磨方子,每次做完了味道不对,就吩咐我继续给她买。”房遗直道。
“你家有很多家奴,你为何要偏偏等你放值之后去买?”李明达不解的问道。
“她嫌我不在乎她。”房遗直口气有点无奈。
李明达笑起来,觉得她们母子太有意思了。卢氏是个爱说话比较热情的人,有个房遗直这样闷闷性子冷淡的儿子,她必然是难受憋的慌,所以才想法子‘折磨’房遗直。房遗直看似嫌弃他母亲‘刁难’的吩咐,他真的在乖乖照做。因为他明明可以打发随侍仆从代买,只要不说,卢氏也不会知道,但他还是每天坚持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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