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莫不如说是“知己难得”。
他都知道定国侯一门忠烈,掌管锦衣卫如此长时间的赵居为自然也心知肚明。
“可惜了定国侯府的嫡长女。”赵居为突然感叹了一句。
他们知道,庆华帝也知道。
但他不会为了权势疑心陷害忠良,庆华帝却会。
自从赐婚林苏暖与赵麓为,这位大関的帝王便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怕定国侯也预料到了这个女儿的命运,才会倾尽所有为她陪嫁。
一个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帝王,从来不会真正去相信所谓的忠君之臣。
否则前世如何会眼睁睁看着路景修被人构陷?
若不是路子瑅与路子闵相继被罢免和辞官,路家只怕还会更凄惨些。
无他,不过草木皆兵,杯弓蛇影耳。
病倒的庆华帝,已经谁都不信任了。
韩均揉了揉眉心,人往后仰着,一只手搭在眸上闭目养神,不再去想这些伤神的事情。
不知道小丫头的及笄礼完成了没有,她是会用自己送去的梅簪,还是用自己取的字呢?
他想起翰林院有为成婚的翰林王大嘴,曾经对他和路子闵说起过,妻子常常嫌弃岳父取的字太难听,央着他再取一个。
哦对了,王大嘴还常常得意地吹嘘,妻子十分仰慕他的才华,每每都觉得自己的丈夫十分了不起的。
韩均苦笑一声,想要路子昕央着他?若是前世倒也说的过去,毕竟小丫头常常一脸花痴地看着自己。
这一次嘛,得,他还是屁颠屁颠地送上门去吧,否则啥也捞不着,回头还落一身埋怨。
长乐啊长乐。
韩均想起路子昕随信附上的那支红梅,眼前浮现出她那娇俏清丽的模样来。
☆、185 谁胜谁败
大関承文十二年十一月十五,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官员在大朝会向庆华帝上折,称三皇子赵麓为图谋不轨,借编撰诗书之名,行意图谋反之实。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黄大人乃是盛国公嫡系,他这般明目张胆,显然是不怕质疑,最好还能撇清了所有关系。
不畏权势,及时上报。
“圣上英明,那张机辨乃是前朝余孽,此等意图谋反的诗词若印发天下学子,后果不堪设想!微臣不知,三殿下意欲何为?”
黄大人还拿出了证据,果然是张机辨被贬山东时所做之词。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哪堪身在山东,飘蓬江海嗟吁。若遂凌云之志,敢笑机辨……”(摘抄改编自《水浒传》)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最终几不可闻。
庆华帝毫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之上,不发一言。
一时间,整个议政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想到了前朝那场牵涉一半官员之多的文字之争。
但无人敢言。
首当其冲的,便是翰林院负责编撰《读风臆评》的几位翰林,他们大多已经头生白发,看的众官员心里实在不忍心。
就是几位进了翰林院的新科进士,还实在年轻,如果就这样断送了前程甚至性命,岂不可惜?
若庆华帝执意要查,他们这些人,又当如何?谁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那依黄爱卿所言,应当如何处置?”
良久,庆华帝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鸦雀无声的议政殿内外,也震在满朝文武官员的心头。
圣上,果真要查!
这京城,只怕又是一场风雨……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姓黄的官员悍不畏死地扑了上去,朗声道。
如果忽略他打颤的双腿……
不管庆华帝如何发落,他的下场都只有一个,这点觉悟怕是还不够。
庆华帝玩味似地,重复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啊,说的好!”扫了一圈下面站着的臣子,“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有本启奏。”
依附三皇子赵麓为的一位大臣道,“此书虽是三殿下主编,却由翰林院的诸位大人经手,三殿下担监察之职,偶有疏漏,实属正常。”
监察不力的罪名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然而听到此话的盛国公却不慌不忙,甚至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将罪责全部推到翰林院的头上,便等于将赵麓为推到了所有文人的对立面,那么赵麓为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即可便土崩瓦解。
要知道,文人虽相轻,可手下的笔却毫不留情。他赵麓为不是在文人之间素有名声吗?这次还会保住?
再者,非翰林不可入内阁。
当今的沈阁老等人,可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那些主编《读风臆评》的半老头子,可以说都是他们的学生。
这一手,重能废了赵麓为的多年经营,轻,也能断他两条争夺皇位的道路。
没了那些臭文人的支持,只凭定国侯府,盛国公有自信压他一头。
盛国公使了一个眼色过去,立即有人上前一步,道:
“臣附议。”
他还没老的痴傻,以为凭这一事就能让庆华帝大怒,继而废赵麓为皇子之名。
但亦可一点一点在庆华帝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盛国公筹划的很好,也想的很多,却没发现庆华帝在龙椅之上阴晴不定的脸色。
他盯着他的臣子,盯着他的皇宫,眼神犀利。
大太监高怀背后已经被汗湿透了。
议政殿内附议之声越来越大,不论是哪个皇子的派系都站了出来,气压越来越低,庆华帝的怒气也即将积蓄至顶点。
在这样的气氛之中,路景修却只是随着众人弯腰低头,丝毫没有惊慌失措或是据理力争。
毕竟他儿子可也参与了此次编纂。
“啪!”
那位黄大人的折子被扔在了光滑的青石地砖上,惊地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盛国公首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向来能说会道、常常引经据典,将御史都辩驳的毫无还口之力的翰林院等人,怎么这般安静?
难不成是吓瘫了说不出话来?
他悄悄看过去。
庆华帝将盛国公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冷哼一声,压了压心头的怒气,开口道:“朕却不知,那张机辨之词有何不妥?众位爱卿这般侃侃而谈,不如出来个明白人替朕解释解释?”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黄爱卿,既然是你认为此诗有谋反之意,便由你来解释吧?”
“微臣……不敢……”黄大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道。
“哦?你不敢?”庆华帝突然重重拍在龙椅上,指着满朝文武质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敢!”
“咚咚咚……”
“臣等不敢……”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开大朝会没资格站在殿内的官员,也跟着一溜跪在了冰凉的石砖之上。
霎时间,议政殿内外只看得见一片黑压压地人头,偶尔还夹杂这几个头发花白的。
高怀亦跪伏在地。
十一月的天气,阴暗暗地,不时有冷风吹过,双膝跪在地上,寒气侵袭上来,直冷的人打颤。
却没有人敢动一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自腿往上已经僵硬了,庆华帝还是没有说话。
上折子的黄大人只觉得档里忽地一热,一股味道便在议政殿里蔓延开来。
“不敢,呵呵……”庆华帝冷笑,“黄爱卿妄议皇子,蓄意揣测,失言失德,即日革除官职,等候发落。众爱卿是非不分,事实不明,一味附和,有违纠察之职,今日起闭门思过至醒悟为止。”
他一撂龙袍,看也未多看一眼,径直出了养心殿。
良久,高怀才抬起头来,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扶着一个小太监的肩膀,站了起来。
“退朝!”
他尖利的嗓音直传到议政殿之外。
众官员卸下一口气,互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身子一软,擦了擦额头如瀑般的冷汗,以头磕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他们发自内心的话语。
☆、186 暗不如明
“路大人请留步。”
正走在路上的路景修闻言站定身子,微笑着看着来人,“李侍讲。”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路大人即使提醒。”李侍讲年纪比之路景修稍大一些,笑呵呵地朝路景修拱手道。
“李大人不必客气,犬子淘气,多赖李大人包涵教导。”
路景修三日前与他见了一面,只提了一个问题,“张机辨何许人也”?
当事时,李侍讲很是疑惑。
路家一门三进士,虽然在京城根基尚浅,但绝不会连这点东西都查不到。
只是他虽然知道张机辨此人诗作,但因为并不是特别受人追捧,不过一稍显普通的文人,又有几首诗词传世,鲜少有人了解他的生平。
他惭愧地道:“老夫汗颜。”
路景修却丢下一句“冬季阴沉,不比夏日明朗叫人舒畅,可见这世间之事,终是暗不如明”,便走了。
只留下李侍讲连忙翻阅史料至半夜,当看到一本野史所记,他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猜测着路景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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