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春/屠狗日记 (吴轻言)

　　见他们兄妹站在门前说话，路景修亦走了过来，听到幺女的话便是一笑，“你妹妹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职责所在，你做好自己的事，便是有用栋梁之才，又何须一山更望一山高，失了自持，只以为旁人做的才更出色。”
　　他的两个儿子都是极好的，不知有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嗯，还有一个女儿，也甚得他心。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道了。”
　　一家人这才往回走去，又各自安排晚饭，着人去请付家兄妹暂且不提。
　　是夜，康北行宫四周和往常一般，层层带刀侍卫散落各处，宫门守卫森严，不时有巡逻队交接，看似毫无破绽，但在踩了几日点的大皇子赵艮为眼中，却处处都是漏洞。
　　“不好，西边走水了，快去救火！”忽然有人叫道。
　　众人抬头去看，只见西边滚滚浓烟而起，遮住了原本皎洁明亮的月光，一股浓重的烟味传来，侍卫们一时有些慌，忙忙乱乱地向西边跑去。
　　大家正乱着，赵艮为左摇右摆地往正门而来，身后跟着一群人，似乎是他的侍卫和下属，正搀扶着他。
　　“放开本宫，本宫还要喝！”他粗着嗓子朝其中一人喝到，一把将人推搡开，自己朝行宫正门走去，嘴中嘟囔道：“本宫好得很，根本没醉，让本宫自己走！”
　　守卫宫门的人见状，连忙将门打开，放大皇子和侍卫进去。
　　赵艮为性子暴烈，一言不合就会动手，如今喝醉了的情形之下，他们自然不敢上前盘问，眼见扶着他的是其亲信，点头哈腰地将这一队人马放了进去。
　　“叶大人，西边走火了，如今正忙乱着，您快扶殿下回去好生歇着，别叫人冲撞了去。”
　　门卫长还好心提醒了一句。
　　被称呼为叶大人的点点头，略一示意，后面的众侍卫便快步穿过大门走了进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走着。
　　“今天大殿下带的人好像多了些。”看着人走远，门卫长不在意地嘀咕了一句。
　　赵艮为一行人七拐八绕地到了一处漆黑的院子里，他身后的侍卫们这才抬起头来四下打量，其中一个领头模样地皮笑肉不笑地对赵艮为道：“大皇子，这可和咱们说好的不一样，不是说行宫守卫松散，咱们这一路都遇见了好几拨侍卫啊！真要等到子时，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怎么，你怕了？”赵艮为看他一眼，“本宫这不是在这里么？”
　　那人却不怵，回道：“难不成您还能带着我们杀进去？那也好，倒不用兄弟们亲自来了，这就回去复命好了。”
　　“你！”赵艮为欲要发怒，却被手下那个叶大人安抚了下来。
　　“殿下，此时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正事重要，您可不能冲动，不如这样，咱们坐下来好生商量一个计策，这么贸贸然冲进去怕是难以成事。”
　　赵艮为今日之举本就是这个叶明三言两语挑拨之下冲动做出的决定，此时却还没发觉有何不对，闻言盯着他，问道：“你还有什么法子？咱们火也放了，却没引起什么骚乱……”
　　同一时间，庆华帝依旧坐在南书房的龙椅之上，神色不明地盯着跪在青石砖地面的赵麓为，眯着眼睛看他。
　　“说罢，朕听着呢！”
　　庆华帝的声音很冷，赵麓为不自觉地抬头悄悄去看，却见他正盯着自己，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父皇，儿臣的一个手下在狩猎之时无意中撞见大哥与人说话，他怕被大哥误会是儿臣派人跟踪，只好躲了起来，不料却听见、听见……”
　　“听见什么？”庆华帝已经阖上了眼，似乎知道后面他打算说什么。
　　赵麓为却低着头不敢再看，因而并没有发现，继续说道：“听见大哥与人密谋，要……要闯进行宫……”
　　闯进行宫做什么？他故意没有说全，由着庆华帝去猜测。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片刻，赵麓为没有听见声音，忍不住抬起头，又要说话。
　　庆华帝却“嚯”地一下睁开眼，带着不可侵犯的天子威严，直直盯着赵麓为，“你可瞧清楚了？”
　　是“你”，而不是“你的手下”。
　　赵麓为自然没有发觉，欣喜若狂之下斩钉截铁地说道：“千真万确，儿臣不敢有丝毫隐瞒，立时就来禀告了。”
　　“来人。”
　　庆华帝钦点了一批带刀侍卫，当着赵麓为的面下令，“有人潜入行宫意图不轨，你们即刻前去捉拿，听从三皇子指挥，不得延误！”
　　“属下遵命！”训练有素的侍卫们轰然领命。
　　赵麓为一瞬间有些傻眼，这、这和他的设想不符啊！
　　庆华帝生性多疑，更加不信任他们这些已经成年的儿子，如果听到这样的事，怀疑之下根本不会让他亲自带人，而是找一个信得过的心腹，届时他才有机会乱中得利。
　　

☆、166 兄弟相争

　　可是现下，庆华帝居然让他带人去捉拿？赵麓为一时未曾反应过来，没有说话。
　　这人他是捉拿了好，还是放走了好？
　　拿住，此乃大功一件，更加坐实了赵艮为勾结外族意图不轨的罪行，到时他想翻身都难，只怕是个软禁的下场。
　　可是同时，哈尔博与他之间的交易，包括他和铁勒族的往来，都让他不敢冒险，谁知道有没有怕死嘴不严的，一抖擞就将自己招了出来？
　　要知道，为了更让庆华帝相信，哈尔博派来的可是铁勒族第一勇士，这人可不能在他手里出事……
　　但是不拿，庆华帝鹰一般的利眼看向他。
　　不拿，故意放走歹徒居心不轨，倾轧长兄手足相残，还是软弱无能毫无作为，他便只能从这三个罪名中选一个，别无退路。
　　赵麓为阴柔的面庞上闪现一丝阴狠，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大不了事后再陪哈尔博一个勇士……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庆华帝的心腹，想要做手脚，怕是更不容易。
　　且他心中有一丝侥幸，父皇既然给了他掌管其亲军的权利，是否说明，心中更加放心他？否则，他们这些皇子，可是连那些亲卫的边也沾不上的。
　　不管他心中如何作想，也只能转瞬间收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对庆华帝道：“父皇放心，儿臣定当尽力。”
　　等到赵麓为领着皇帝亲军走出书房的时候，赵艮为等人也相继开始动手。
　　叶明说的法子自然是事先与赵麓为商议过的，让哈尔博的人从一处园子的秘密通道绕开禁军，穿过几个大臣的院子便能直达赵麓为的居所。
　　赵艮为听了，自然答应，还听了叶明的话，为防止有人盘问，让他暂且带领众人，直到动手之际，再去其中一个大臣的院中装作饮酒作乐，事成后自然有人放开一条缺口，让他们逃出生天。
　　他们正偷偷摸摸地走进一片漆黑的园子，忽然四周火把骤亮，有弓箭带着风声呼啸而来，瞬间射中一人，仰面倒地连叫喊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赵艮为心中一抖，他平日虽然暴烈，可是却向来没什么计谋，此时一见与设想不同，立时慌了手脚，连躲藏掩面都忘了，直愣愣站在那里让人瞧个分明。
　　“是大皇子！”混乱中有赵麓为的人叫道，“大皇子带人闯进行宫了！”
　　这一声等于坐实了赵麓为的话，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何况本就是事实？饶是赵艮为一身武功，此时也不敢有丝毫动作，再敢反抗，那等于就是造反。
　　“叶、叶明，怎、怎么办？怎么会被人知晓？”他回头要问，却不知何时叶明已经毫无踪迹。
　　铁勒族的人却管不了这么多，这时候哪里还理睬什么大皇子、三皇子，眼见计划有变，抽出手中武器，便上前与禁卫军厮杀在一起。
　　鲜血不断洒出，喊打喊杀声乱成一片，不时有微弱地哀嚎传来，却很快被刀锋相撞的刺耳声掩埋不见。
　　火光明明暗暗却始终不灭，照在赵艮为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庞上，尤为瘆人。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赵麓为在众人身后看着他，面上带着嘲弄和不屑一顾。
　　赵艮为顿时一阵大叫，双眼赤红，疯了般抽过一人的大刀，往赵麓为的方向直冲而去！平时威风八面的禁军在他面前恍若纸糊，三两下便倒了四五个下去，他单手拎刀，直指赵麓为面门。
　　却见赵麓为轻蔑一笑，轻飘飘后退了几步，“弟弟劝大哥还是莫要负隅顽抗的好，父皇亲自下令要拿你问话，你若再不知悔改，只怕谁也难保。”
　　赵艮为一呆，便瞬间被两人一左一右制服，死死拧了手臂不得动弹。
　　眼见他没了威胁，赵麓为藏与人后，满弓搭箭，沾染了剧毒的弓箭便“嗖”一声直朝那铁勒族第一勇士而去！
　　半柱香之后，本就措手不及的铁勒族众人全数倒下，连赵艮为的贴身侍卫也死于赵麓为阴暗的弓箭之下。
　　“三殿下，这里还有一个活口。”赵麓为正放下一颗心，只听禁卫军中有人回禀。
　　他拿眼一瞧，居然是被他射中胸口的铁勒族第一勇士。
　　“你……你……”那人面色青紫口吐白沫，胸口还不断有鲜血流出，睁着一双眼，指着赵麓为满眼愤恨，挣扎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