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夫人熬了十年,熬到了颜老太爷母亲和颜老太爷正室病逝,凭借少时的情分扶正,自此之后便事事都爱摆架子、论气派,生怕旁人不知她是当家主母。
因为自己出身不好,所以儿子要娶出身不好的沈宝珍时她气得差点当场晕厥过去。如今沈宝珍不在了,她最看不顺眼的就是颜舜华这个孙女。在沈家人将颜舜华接走之后,她脸上的笑容都变多了。
其实,不把人接回来也许更好一点。二房、三房的人都在心里暗暗想道。
沈家如今要起来了,沈家人又宠着颜舜华,比回来要好多了。
颜老夫人心情不好,也懒得和二房、三房的人说话,摆摆手让她们回去。
二房媳妇身怀六甲,年后就要生产了,小院里的人都忙着备产,比她这正经孕妇还紧张。她揉了揉肚子。丈夫不是颜老夫人所生,颜老夫人虽看她们二房不顺眼,但反倒不怎么管他们,大多时候都是眼不见为干净,把她们打发得远远的。比起大房那边,二房的日子可要舒坦得多。
二房媳妇正想着,颜二老爷就回来了。他也刚到京城,听到家中的变故急匆匆往回赶,见妻子神色轻松,也松了口气,叫仆从将捧着的东西都放进库房里。
二房媳妇亲自替他倒了杯茶:“怎么买这么多?”
颜二老爷说:“不是我买的,是大哥买的。还有一些是晚晚送来的,”他生性疏朗,对上一辈的事不甚在意,与颜正卿向来亲厚。他很心疼颜正卿有那么个母亲,更心疼独自寄住在沈家的小侄女,在外头见到什么好东西都会遣人送一份去通州那边。颜二老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晚晚记着你呢。你瞧,她都会写字了,还写得这般好。我要是大哥,哪里舍得放她一个人住在外祖家!”
二房媳妇叹息:“大哥也是没办法。”就算他们这边有心相帮,也不可能时刻照应着。
二房媳妇展开信看起来。颜舜华没送什么贵重东西,只把一些通州特有的药材都攒了一份,托镖局连着信送到京城。有滋补的,有止血的,有调理的,说是问过许多大夫,都是产后可以吃的。信上的字迹还有点稚嫩,但写得很流畅,大意是“记得小时候婶娘抱过我,我以后也想抱抱小堂弟”,又天真又贴心。
二房媳妇突然红了眼睛。她也想起来了,当初抱起那孩子时,那孩子还那么小,小小的,软软的,她未为人母,一时手足无措,生怕自己不小心伤着了她。那孩子一点都不怕生,见她小心翼翼不敢动弹,竟高高兴兴地笑了——真是可爱极了。
二房媳妇感叹说:“真是个乖孩子。”
颜二老爷自然也看了信。他也很喜欢这侄女,点头道:“以后等她回来了,我们多照应照应。”
另一边,颜正卿骑着马,日以继夜地赶往通州。四年了,他已经四年没和他的女儿一起过年。原以为他可以忍,忍到熬出头,忍到可以将女儿护得周全,没想到忍和退让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颜正卿又想起妻子临去前叹着气说:“我让哥哥来接晚晚去通州。”
那一刻,他真是心如刀绞。他连妻子都护不好,怪不得妻子不相信他能护好晚晚。
够了,真的够了,所有的忍让都到此为止了。
母亲不愿接回女儿,他自己去见便是了。反正家里有三房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马蹄踏着夜色一路北上,扬起阵阵雪屑。
天阴沉沉的,仿佛又要下雪。
京城的慈孝寺内,东华郡王亲自做了一盏灯挂在屋前。夜风吹来,灯影拂墙,让幽静的禅院显得更为宁谧。圆空大师远远见了,暗道:“这位殿下竟连灯也做得这么好。”他上前与东华郡王说起京城这几日的变故。
听到颜正卿不领封赏直接走了,东华郡王才开口:“总算没糊涂到底。”
他看了眼悬在门前的灯,又想起那年一个人静静站在花树下的女孩。
不远处卖灯的摊子前,顾成晁捋起了袖子,兴致盎然地给另一个人做灯。大晋民风开放,灯会上男子若为女子做灯,意为“我心悦于你,愿意等你嫁我”。
女孩眼也不眨地看着,到最后眼底渐渐蓄起了泪。她没有哭出来,只安静地转过身,走向另一个方向。等到走得足够远了,她才认真给自己挑了盏最漂亮的河灯,走到河边和其他人一起放灯。
那时他若是上前和她说话了,那该多好。
那时他若是把为她做的灯送给了她,让她知道有另一个人愿意为她做灯,愿意等她嫁他——
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开学啦,忙着迎新,忙成狗,昨天没能写更新
今天更新胖一点,补回一点字数,么么哒(づ ̄ 3 ̄)づ
月榜位置不进反退,真是激烈/(ㄒoㄒ)/~~
☆、第 19 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到了年末,沈家客人只增不减。颜舜华的客人也不少,送走一批小姑娘,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珠圆来报:“姑娘,赵掌柜在外面求见。”自从食坊在沈老太爷那边过了明路,珠圆、玉润也在李嬷嬷的指引之下开始接触宅外的事务。
颜舜华坐得有些累了,亲自起身走出去。玉润见颜舜华出来,立刻命人在迎客亭里备好炭火和茶点。赵平很快被仆人领了过来,礼数周全地向颜舜华见礼。
颜舜华不太喜欢赵平每次都这样,但她只是不喜欢,不等于不习惯。毕竟她也曾在皇后之位上呆过,什么人没见过。眼下她最需要的正是赵平这样的人。
颜舜华问:“出了什么事?”
赵平说:“有几个人被人挖走了,在隔了两条街的地方开了家新店,生意还挺红火的。”他神色愤然,“白眼狼儿!”
颜舜华莞尔。她还是喜欢赵平这模样。
至于赵平说的事,颜舜华倒是不生气,食坊本就只是赚点快钱,别人这么晚才学了去,颜舜华还有点奇怪呢。当然,她知道赵平气的不是这个,赵平对食坊里的孩子们是最用心的,钱虽然是她和李卓然出,管教和引导的事却都是赵平在做。现在人被挖走了,赵平自然不可能不在意。
颜舜华说:“不要紧,反正食坊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别太放在心上,道长爷爷告诉我,这叫‘止损’。”
赵平一愣,有些茫然:“止损?”
颜舜华说:“在一个人没有真正对你造成伤害或损失之前,你认清了他的本性,及时收回投入的精力和感情,这就叫‘止损’。”她记性好,书看一遍就记得,听过的话也从不会忘,只是有些话幼时听到时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到每一次真正去经历过后,她才明白有些道理她早就听过了,只是当你身在局中,你永远都看不清那一切。
比如“止损”。
若是她早些明白过来,也不至于和顾成晁纠缠那么久。到后来她和顾成晁都困在网中,谁都动弹不得,想止损也已经来不及了。
颜舜华抿了一口茶,压下脑中的思绪。
现在还来得及。
颜舜华很平静,赵平却不一样。听了颜舜华的话,他才发现自己与颜舜华的差距竟还是这样大。想起自己进门时还自觉表现得不错,说起事来却毛毛躁躁。赵平也冷静下来:“姑娘说得是。”
颜舜华说:“你多注意点儿,顺便为食坊选些新伙计,其他人我年后另有安排。”
赵平点头。
没等赵平告辞,珠圆又急匆匆地进来了。有外客在,她欠了欠身,才说:“姑娘,外边传回来一个消息,与我们食坊有关系。”珠圆、玉润都是李嬷嬷亲自教出来的,纵使语气已带上些兴奋,却还是没有一口气把话都往外倒。
颜舜华说:“什么消息?”
珠圆说:“陶家小郎君把那新开的铺子给砸了,还大骂他们白眼狼儿。那边的东家出来了,和他对骂起来,说他已经不是州牧的孙子!”
珠圆不讨厌陶知晏,虽然陶知晏总爱和她们姑娘较劲,不过根本没赢过。每次看到那陶家小郎君输得想哭的模样,她们都明白姑娘为什么喜欢逗他了。
颜舜华听了珠圆的话也一乐。陶知晏的脾气永远直来直去,心里不服气就憋着劲赶,心里不舒坦也不藏着。陶知晏既然了解过食坊的情况,对于被人挖走的那几个伙计自然不满。
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被称为“小霸王”的。
就算陶宽已经不是州牧,陶知晏的性情也不可能变。颜舜华说:“珠圆,你给他送点金疮药去,易大夫新做的那种。”
珠圆瞪圆眼:“陶家小郎君受伤了?”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可姑娘你又没不在那儿,怎么知道陶家小郎君受了伤?”
颜舜华说:“陶爷爷肯定会打得他皮开肉绽,先给他送去吧。”
珠圆:“……”
玉润:“姑娘英明。”
玉润声音润如春雨,不急不缓,仿佛能流入人的心底。颜舜华最喜欢听玉润夸人,玉润人美,嗓儿更美,柔柔缓缓的,听着就真诚又诚恳——每天让玉润夸上两句,绝对能保持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