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经此一役,本就贫瘠的朔北十二州说是满目疮痍都不为过。
那么多人拼死抢回来的十二州,又被朝廷拱手送了出去——因为他们没办法保住它,更没办法帮它找回生机。
颜舜华决定回去多画些新鲜样式,让人送到翠华楼郝先生那边,帮海军尽快将压在手中的珍珠和宝石销出去。眼下正是海军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需要尽快把东西脱手。
颜舜华问完沈五郎具体带回了多少东西,心里稍稍计算片刻,便有了主意。她起身说:“小舅舅你得让人帮我把珍珠送到我那边,要不然我可拿不动。”
沈五郎知道颜舜华是坐不住的,当下就让人将两麻袋珍珠抬往颜舜华的院子。
颜舜华也跟着出了门。
李卓然一直候在屋外。
颜舜华见到李卓然,有点惊讶。她说:“你把药材给那小师父了?”
李卓然点头。他跟在颜舜华身后往前走:“他让我给姑娘带封信。”
颜舜华眉头直跳。她说:“回去再说。”
回到自己的院子,颜舜华坐到书桌前让李卓然把信拿出来。
李卓然依言照办。
颜舜华一见上头的字,心蓦然多跳了一拍。
这是东华郡王的字!
颜舜华与东华郡王交情不算深,但彼此的字还是能认出来的。
颜舜华没避着李卓然,当下就拆开信看了起来。
东华郡王的信很简略,无非是谢她的救命之恩。整封信由头到尾竟都没提到她谎称他母亲送药的事,也没问她为什么要给他送药。
颜舜华眉头跳得更厉害了。
她比谁都清楚东华郡王的本领,他不问,绝对不是因为他不在意——更有可能是因为他早已明白原因。
她为什么要送药?
原因很简单,她知道东华郡王此时需要它。有了这味药,被鞑子敬为“战神”的东华郡王会更为强悍,不再受孱弱的身体所累。
这一点,东华郡王怎么会知道?
颜舜华心突突直跳。
她想到一个可能性。
就在颜舜华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之际,外面响起了珠圆的声音:“表少爷?!”
颜舜华回过神来,抬头往门边望去。出现在门口的少年双目如星,眼底含笑,一派温雅风流,不是沈云初又是谁。
沈云初看了眼颜舜华手里的信笺,好奇地问:“晚晚,谁给你写信了?”
李卓然闻言不由看向颜舜华。
他也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谁给我家晚晚写信了?!(情敌扫描引擎启动中
卓然:谁给我家姑娘写信了?!(情敌扫描引擎启动中
晚晚:……_(:з」∠)_气氛不太对
☆、第 18 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十七章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天上飘着雪,庭院里银装素裹,一片雪白。沈云初身上还穿着披风,头上戴着风帽,显然才刚到家。他虽是文人,但弓马也不差,身体底子自然好,一路风雪相袭也没让他露出半点疲态。
颜舜华收好信,将沈云初拉到火炉边。碳是上好的,烧起来不见烟,反倒有着淡淡松香。珠圆和玉润上前,将沈云初的风帽和披风取下,放到一边。
沈云初望着颜舜华。这一系列举动,可没让他忘了刚才的问题。颜舜华爱玩爱闹,什么事都喜欢掺一脚,可她虽然从小喜欢叫人读书给她听,却也还没到足以与人书信往来的程度。
颜舜华瞧出沈云初眼底的怀疑,娇俏的鼻子微微皱了皱,唇角也不高兴地撇下,一脸的不服气:“云初哥哥你瞧不起人。”她眼睛亮亮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云初哥哥你去书院那么久,我早就能写很多字了!”
沈云初听颜舜华这么一说,觉得也对,本来颜舜华底子就不错,学个两个月能写信了也很正常。他温声道歉:“晚晚说得对,是我不对。”
颜舜华这才满意,不再绷着小脸蛋儿。她半真半假地说:“其实写信来的人我不认识。”
沈云初眉头一跳。
颜舜华说:“我听人说,有个人住在京城慈孝寺,咳血咳了几个月,一直没好。我想起道长爷爷跟我提过,我们这边有一味药叫‘血见愁’,看着不起眼,也没在本草里面出现过,但对血症非常有效。”她目光灼灼,没有丝毫心虚,“所以我就叫卓然采了一些,托镖局的人送到慈孝寺。”
只要有钱,镖局的人不会介意跑这一趟。
沈云初听了这番原委,已经信了大半。他没追问颜舜华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送药到京城,他了解自家表妹,自家表妹好奇心最强,同情心也最强,知道别人生病痛苦后给对方送点药,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要是不送才不正常。
沈云初说:“那他怎么会给你回信?难道你还留了别的话给他?”
颜舜华说:“没呀,那人找了个小沙弥跟着镖局找过来,正巧遇上我们。那小沙弥很聪明,和我们说了说话就猜出药是我让人送的,把那人让他捎来的信给了我。”
沈云初虽然少年老成,管的事却也仅止于通州这一边的,京城事务还没轮到他来插手。关于东华郡王的事是皇家秘辛,不刻意去打听一般是不会知晓的,沈云初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人住在慈孝寺。
来的是个小沙弥,对方莫不是个大和尚?
沈云初说:“晚晚,我能看看他给你写的信吗?”沈家人对颜舜华一向放纵,她爱做什么都随她,只在旁边稍加引导。但事涉京城,沈云初不得不慎重以待。
颜舜华也没在意,把信给了沈云初。见沈云初凝神看信,颜舜华不由想到东华郡王把信写成纯粹的感谢信、没有提半句别的事,是不是料到她年纪还小,其他人或许会想看她的信?
那家伙做事还是这么细致认真。
颜舜华正想着,沈云初已把信看完。信里写的东西没什么特意之处,令沈云初比较在意的是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宛如青松立鹤,清致高远。透过这薄薄的信笺,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对方隐约的模样。
这绝不是一个“大和尚”。
正相反,此人心中有大抱负、大志向,更有大气魄。
以字观人虽不甚可信,沈云初却莫名地慎重起来。他将信折好,神色如常地还给颜舜华,心里却已打定主意:等会儿一定得托人好好查查慈孝寺住着哪些人。
但凡与颜舜华有关的事情,沈云初觉得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京城乃是是非之地,他可不能让颜舜华不明不白地卷入风波之中。
*
年关将近,京城格外热闹。
京城颜家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不久前长子颜正卿归来,他在南边政绩斐然,得了圣上的丰厚赏赐。这本该是喜事,等颜正卿回到家,发现本该在夏天就该去接回的女儿,至今都还不见踪影。
找去接人的人一问,对方阴阳怪气地说:“你女儿不稀罕回来。”
颜正卿追根问底,才知道他们嫌夏天酷热,根本没有动身。到深秋天气凉了,他们才不慢不紧地去通州。一路走走停停,好吃好住,等到了通州那边已是冬天,又碰上沈大郎高升,自然是接不到人的。
不仅接不到人,还让沈家人觉得颜家是知道沈大郎高升后才去接人的,根本没给他们好脸色看。
回来之后这些人心中不忿,直说颜舜华野蛮无礼,像极了她母亲。
颜老夫人也就歇了再派人去接的心思。
她可不想接个这样的孙女回来碍自己眼。
颜正卿听完了,一语不发地出了家门。圣上的赏赐到了,颜家上下都出来领旨,独独不见他,几番找寻之后才知道颜正卿竟独自骑着马北上,往通州的方向走了。
传旨太监等来这样的消息,冷笑一声,拂袖而去。颜老太爷去世之后由颜老夫人掌家,颜家的日子是越过越糊涂了。如今圣上对沈家可是厚爱至极,颜家不仅不想想如何修复这宠关系,竟还摆着世家大族的架子!沈家那边显然硬气得很,若这颜正卿不亲自去,怕连父女之情都要断了。
传旨太监走了,封赏的旨意也没留下。
颜家人脸色发青。
什么时候开始,连个内侍也敢朝他们甩脸色了?
颜老夫人捏紧手中的绣帕。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熬了这么多年,斗下了那么多妾室和庶子庶女,那老不死也死了,她终于可以随意拿捏家中所有人。为什么最应该听她的儿子却不听她的话,非要娶个掌厨的女儿,那女人死了还不肯续弦?现在还为那女人生下的贱种给她难堪,连圣上的旨意都不接就走!
接吧接吧,接回来吧。他总不能一直呆在京城,等他去任地了,那贱种还不是由着她揉扁搓圆。
颜老夫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二房、三房的人看了,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不说话。以前有老大媳妇在,颜老夫人对她们还不错;后来老大媳妇不在了,颜老夫人开始看她们不顺眼了,经常变着法儿为难。
她们苦不堪言,回娘家说起这些,总算知晓其中原委:原来颜老夫人是颜老太爷的表妹,出身寒微,少时寄住在颜老太爷家,竟与颜老太爷私相授受,怀了颜正卿这个儿子。结果颜老太爷母亲以“此女品行不堪”为由,为颜老太爷另娶了新妇,等颜老夫人肚子都显怀了,才勉强将她抬为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