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嬷嬷这才记起前些时候的这桩事,陛下去辛者库原是为着微玉啊,她原以为是为着贵人去的……这么说来,闵嬷嬷一早便知道微玉的身份,因着这重身份才对微玉照顾有加?如此想着,杜嬷嬷又道:“可若是闵嬷嬷对微玉万般好,那她有为什么对闵嬷嬷心存歹意呢?”
荣谦摇摇头,道:“人心难测,我只能同你说,微玉一向擅伪装,她曾是南楚公主,却因某些缘由被贬辛者库,心中有不甘才是正常。陛下的确曾因她生病去辛者库探望过,但探望之后不久就将她抛诸脑后,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闵嬷嬷可有向你提及过?”
杜嬷嬷摇摇头,道:“但凡危险的事,她向来不同我说,就怕将我连累。”
荣谦点点头,又道:“之后不多久,闵嬷嬷就失踪了。”
杜嬷嬷听着心头一颤,想着闵嬷嬷的死状,生出几分悲戚。若真是微玉所为,她可真就是狼心狗肺了!
两人说到这里,葱儿又怏怏打了个哈欠,杜嬷嬷见状不敢再留,葱儿点点头道:“我是为着闵嬷嬷对我的照拂才同你说这些,我也希望你能为闵嬷嬷讨回公道,这样她才会安心长眠吧……”
杜嬷嬷和闵嬷嬷的金兰之交没多少人知道,她无处同人讲述心头的悲痛,听得葱儿这番话,眼眶忽地有些湿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谢小主关怀照拂,奴才一定不负您所望。”
葱儿听得这话,让荣谦将杜嬷嬷扶起,这才道:“去吧,入夜了,快些回去吧,宫门也该下匙了。”
杜嬷嬷依依拜别,葱儿见着她渐行渐远离开凝香居的身影,忽地笑了笑,对着荣谦道:“我又该为你记一功了。”
荣谦笑着垂头道不敢,再抬头,却见葱儿看着窗下未眠繁花失神,轻轻地,她找了个宫女问:“勤政殿那头还是没消息?”
宫女方点头,葱儿便将她挥走,只自己独对着勤政殿那方暗暗出神……今日又是无望了……
已经是亥时,勤政殿老早便掌了灯,纪廷又批改了一份奏折,稍作歇息,京海递了盏茶过来给他润口,他喝了茶这才觉得腹中有些饿了。
京海伺候他有些时候了,见他模样便招呼了宫人上晚膳。不一会儿,桌上就已经摆好晚膳,纪廷自己捏了捏有些酸胀的肩膀,朝桌旁走,桌上满满一席菜肴,有荤有素有瓜果,然而,一眼望去最打眼的还是那青玉瓶里盛着的佳酿。
看着这壶酒,纪廷微微蹙眉,自打上次招待南楚使臣醉酒后,他便不再喝酒。
若不是醉酒,那日也不会将葱儿当做微玉……微玉……他有一瞬想,若那日没醉酒,看见的真是微玉,那该多好。然而也只是一瞬,到底不是她,如今再想想,现在的她哪里又会对自己笑呢,他忽地有些怀恋,怀恋南楚皇宫里微玉追着他跑的日子,那时的她眉目是清亮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人……
可惜,这一切都是过去了,现如今的她,只会对着李毓那样温柔地笑了。想到她和李毓亲切相谈的模样,纪廷心头蓦地一紧,该死,自己做什么想这些!
再看向桌上那青玉酒壶,纪廷一对俊美的眉蹙的越发紧了,挥挥手道:“把酒撤下。”
京海不敢迟疑,赶紧叫人撤下,心下却是沉了沉,贵人这是马匹拍错地方,竟是叫陛下嫌弃了。
纪廷有些饿,但稍稍吃了点便已经吃好,看着堆满龙案的奏折,他忽地有些疲惫,看了眼殿外晴朗的夜空,径直走了出去。
夜幕落下来,各宫里都已经下匙了,宫道里静悄悄唯有烛火昏黄亮着。京海怕他走累了,叫了宫人抬着龙辇隔远了跟在后头,自己则提了盏灯笼为纪廷照路。
夜里没了人气的齐宫显得有些凄凉,抬眼望去,宫道漫长看不清尽头,四下一片寂寥,唯有夜鸦凄凄哀啼。忽地,也不知是哪处宫墙里传来低低地笑谈,轻轻脆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一点点散开。
纪廷循声走去,走近了,这才听到两个小宫女的对话。
“我听说有个姓杜的嬷嬷自请去辛者库啦……”
“诶,放着好地方不过,做什么去那样的地方,这嬷嬷不会是这儿不对劲了吧?”
纪廷听着墙角,看不见人也知道墙里人对着自己脑袋比了比,京海听着里头人嚼舌根,张了嘴要制止,却被纪廷拦下:“叫她们说,我听听还有什么秘密。”
第78章试探
两个宫女没察觉宫墙外头有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
“你听说没,前头辛者库那个闵嬷嬷是被淹死的,说是失足掉进井里了。”
“听说了,还说人被起出来时已经烂了,熏得几个人全吐了,一起出来直接就被拖到宫人斜烧了。”
听到这里,纪廷稍稍偏头,看了京海一眼,辛者库这事纪廷不知道,自打从辛者库回来后,这几日纪廷连梓潼的行踪都没问,京海本以为他不想听,也就没同他说这事儿。
如今见他侧目询问,脑门上不由出了层薄薄的汗,斟酌着怎么回话,墙里头又道:“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莫不是冲撞了什么不能冲撞的?”
“谁知道呢,宫里人比草贱,怎么死的,谁又在乎呢!”
纪廷听着前头的话,略一深思,对着京海看了眼,道:“跟微玉有关系吗?”
京海听他发问,即刻回答,声音略略高了些:“没,这事同安宜殿下没半点关系。”
纪廷点点没说话,墙那头的宫女这会儿像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突地停下交谈,不一会儿宫墙里便传出稀稀疏疏踩着草离开的声音。
纪廷却是低低沉吟一声:“去了个新嬷嬷?”
声音虽低仍是叫京海听到,他抬头悄悄看了眼纪廷,方要同纪廷说说微玉近况,纪廷却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罢罢手:“走吧,回勤政殿。”
不是不想听,是不敢再听,他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不自禁,对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女人牵肠挂肚,那么,他身为君王的尊严,又该以什么颜面存在。
夜依旧深沉,不知何处的老鸹“呱呱”叫了两声,突地从枝头扑腾起翅膀,混着朦胧的夜色不知飞往何方。
杜嬷嬷来辛者库之后的几日,辛者库总算恢复以往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杜嬷嬷似乎因着前几日的争论,对金子和微玉颇为不满。
每每事情分派到她们手上就多了许多要求,金子不服气,却又不敢去说什么,只每每到了夜里爱往微玉房里跑,苦水怎么也吐不完。
杜嬷嬷却是心下有自己的盘算,若所思以往,金子和微玉她也并不会多放在心上,但是和闵嬷嬷的事有了牵连,她就不得不上心些。
这日微玉一日既往在日头底下缝补衣裳,一针一线恰到好处,杜嬷嬷在一旁看了好些时间仍是找不出错处,竟是搬了个小杌子坐在了微玉身旁。微玉倒是不在意,继续缝补衣裳。
另一边洗衣裳的金子却有些不乐意了,这明眼人一瞧就是杜嬷嬷针对微玉,金子狠狠咬了咬唇,留了心看着那边的举动,打算晚上回去安慰微玉。
那边杜嬷嬷却是又起身提了个小茶壶放在自己的小杌子边,方才坐下,对着微玉道:“我瞧你这手艺不错,不知师从何人啊?”
杜嬷嬷倒是难能和微玉好好说话,微玉也不拂她的脸面,边缝着衣裳边道:“不值一提,只是自己爱琢磨这些东西罢了。”
杜嬷嬷跟着点点头,突地神色有些怆寥,叹了口气道:“我记得闵嬷嬷也是有一手好女红。”
微玉听她这样说,只轻轻“嗯”了声做回应,那边杜嬷嬷见她这般回应却是微微蹙了眉,但也只是一瞬,她又道:“只是当初宫里明争暗斗太厉害,她是个老实人,这才被分派到辛者库,白白荒废了这好手艺。”
微玉仍旧只是轻轻“嗯”了声,专注的缝补这衣裳,杜嬷嬷却还有话,继续道:“我瞧着你这手艺,还以为是闵嬷嬷教你的。”
微玉这才道:“我入宫不久,还没有机会得闵嬷嬷指点一二。”
听到微玉这样说,杜嬷嬷突地接过话,道:“哎,若是她没出这意外,怕是以后会指导你的。”
微玉不置可否,闵嬷嬷甚至害怕缝衣针伤了她的手,又哪里会教她这些东西,说到底还是想通过她讨好谄媚纪廷。只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这样死了。
杜嬷嬷见她不说话,心头有了些许计较,当初看见她送给闵嬷嬷的糕点在微玉手中,心想她二人关系非同一般,但如今从微玉应答上来看,似乎并非如此。或许闵嬷嬷是真心待微玉好,但显然,微玉对闵嬷嬷有些不冷不淡,就连闵嬷嬷死后,谈及闵嬷嬷微玉也一样并没有多少遗憾。
杜嬷嬷这般想着,又为故友不值起来,真是看错了人。
两厢沉默一会儿,杜嬷嬷这才又道:“来辛者库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说你才来齐宫不久,怎么就来了辛者库呢?”
微玉听她问起这事,缝补衣裳的手忽地一滞想起纪廷曾一并赐下的两道圣旨,然而也只是一瞬,她又神色如常的缝补起衣裳,只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原因,让我来,我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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