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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寒玉夜微凉 (Rune)



可她不说话,却叫清溪误解,她一双拽着衣服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是因为那些个宫女的嘲讽吗,所以您要推了亲事?她们何曾知道您的苦衷,您又何须理会她们说什么!”

宫变之前她虽任性,却也在乎几人看法。打入冷宫后,她早心灰意冷,心思也越发淡漠。要说因了宫女们几句作古作怪的话就改变心意,这也决计是不可能。可让她回复清溪,她却也不知道从何处应答,难道将纪廷昨日的话告诉给清溪?不,她说不出口……

她微笑着看了眼被清溪拉着的衣角,轻轻摇头“是我自己的意思,别怪她们。”

清溪沉静地默了默,终究松开手,疲惫地垂下。

四裔馆的宴客厅是处由红木铺地、窗牖隔断处垂以丝帛绉纱的古朴厅室。侍从将微玉主仆引至门前入内通报,隔着随风漂浮的纱帘,透过靡靡之音,她仍是听到了他隐约的声音,他一如昨日的刻薄,冷冷哂笑一声,道“呵,她这又是耍什么花样?”

第5章刁难

微玉的心瞬时一滞,这话说得真冷,她暗自吸了口气,脸上却仍旧挂着浅浅的笑。

话虽说了,纪廷却并未由得她入内。等候良久,她一张瘦削的脸几乎要冻僵,等到她以为他不会让她入内时,厅内突地穿出声铮铮有力的琵琶声。

纪廷自幼时便是个弹琵琶的能手,那时候她爱听他弹琵琶,老缠着他弹给她听,还让他给她做琵琶曲,他虽不乐意却也总会为她弹上一弹。那曲调,那劲道和这个倒是极为相似,她不由得抬头,朝屋内看了眼。

奏曲之人却不是他,纱幔那头是个反弹琵琶的舞姬,一袭湖水蓝的衣裳在柔韧的舞姿下化作朵朵浪花,时而柔情似水,时而惊涛拍岸。微玉听得出神,恍惚间像是看到当年为她弹曲的纪廷,曲调突地低沉,幽幽地散入白雪纷飞的诺大皇城里,而她,仿佛听到了当年那首哀婉凄绝的寒玉曲。

寒玉曲是她命他为她做下的曲,曲成之时却因太过悲戚为先帝不喜,可做父亲的耐不住女儿喜欢,也就未曾责难纪廷作此曲的深意。可她又何尝不知这曲中深意呢?只是彼时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过他,执着的认定了他便是她的一辈子。

鼓点收,曲声绝,一舞作罢,她的神思也跟着回转。舞姿是美的,琴技亦是妙的,可仍是抵不上纪廷。帘幔里有朦胧的身影,舞姬莲步轻移,柔弱无骨的歪在纪廷怀里,娇滴滴道:“殿下可还满意奴家方才的舞曲?”

这话落在微玉耳中总归是刺耳的,可纪廷却颇为宠溺:“这番用心,我喜欢的紧,说说,我的小舞姬想要个什么赏赐?”

“既然殿下发话,那奴家也就不客气了。听闻殿下多年前做过一首寒玉曲,听过之人皆赞此曲只应天上有,奴家是个乐痴,想在这人间闻上一闻。这心愿,不知殿下可愿意为奴家圆上一圆。”

屋内沉默一瞬,忽地传来声朗笑:“小舞姬,本王早已不再弹奏琵琶,你这心愿怕是要换上一换了。”

这话说得和和善善,内里的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纪廷独爱琵琶,她是再知道不过的,可他却不再弹奏……

屋外,微玉立在风雪中浑身冰冷地打了个冷颤,微微薄雪从狐裘上抖落。她紧了紧手,却又无力地松开,他到底是不愿意原谅她,才连最爱的琵琶也不愿弹奏了吧……

一旁的清溪面有不忍,不由拽住她的衣袖:“殿下,回去吧。”

她却执拗地不动作,末了摇摇头,道:“清溪,去敲门。”

清溪面有迟疑,却终是拧不过她,上得前去将门叩了叩,里面这才有了动静。话是小舞姬带他说的,声音里有着绵绵的嘲讽:“殿下叫您有事门口说便是,进去打照面怕是会扎眼睛。”

微玉的心又是猛地一滞,胸口发闷,口中涩涩说不出话,如此连话都不愿意同她说么?难道非得这样不可,就真的不能原谅她?一晃神,她仿佛能看见当年他被打得鲜血淋漓的情景,他浑身的戾气和眼中尖锐的目光简直将她逼得喘不过气,也是,都如此了,哪里还能奢求被他原谅。

若真心这般相看生厌,那她宁愿继续守着冷宫度日,这样,他眼前不就清净了么?她不逼他,强求的终究是强求。可即便如此她也要问个明白,为何答应娶她?

微玉深吸了口气,强忍着颤抖的欲望,将脸色冷凝下来,语气里是骄横跋扈:“怕扎眼睛,呵,我看宁王殿下怕是不敢见我吧?”

清溪见她如此,不由得诧异地看向她,她却朝清溪轻轻摇头,示意她安心。可即便是她如此激将,接话的却仍是小舞姬:“哼,还真是不知好歹,不过一个冷宫出来的落难凤凰……”

小舞姬话尚未说话,却忽地痛呼一声,继而禁了音。这一变故倒是微玉始料不及,她微微怔愣,神色却并无异常,然而四下突地沉寂下来的静谧叫她不由多看一眼。一应侍从皆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仿佛她此刻就该有所举动一般,也是,若是当年的安宜公主遭逢如此羞辱,想必那小舞姬已注定遭受慎行司九死一生的刑罚了。

突地,她有些想笑,原来如此,所以他才阻止那小舞姬继续说下去,生怕她又犯了魔怔伤了那娇滴滴的小美人。他啊,对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对她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呢……

她咬咬牙,心里是一片戚戚然,嘴上却仍是强硬:“所以,宁王到底是见还是不见我这落难的凤凰?”

沉默良久,冷凝的声音打屋内传来:“进来吧。”

屋内又奏起琵琶曲,这回倒是婉转痴缠,像个如泣如诉的怨女。入到内里,帘幕的那头是几位容貌俱佳的美人共舞,那小舞姬却坐在纪廷下首,眉头微蹙好似仍旧心有不甘。

因着雪天阴沉,屋内点着烛台。微玉被侍从引着落坐在小舞姬对面,打此处看纪廷,他被明晃晃灯光照的棱角分明,异常俊美。纪廷斜倚在圈椅上,懒散地拿胳膊支着微侧一旁的脸,似乎太过巧合,一个眼神的交汇,她看见他的眼中有着微微地晃神,只是转瞬即逝,随即便冷凝得犹如冰刃:“有话快说。”

她想问他为什么明明厌恶她却仍要娶她,想问他要怎么样他才会原谅她,还想问他这些年未能见面他过得好不好?未照面时,她尚有几分气势支撑着,可甫一见面,她却连说话的勇气也没了。而此时,临到说时却情怯,她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纪廷睨向微玉的眼里有着不耐,等候良久却等不出一句后,一双眼里的怒火更甚:“要见面的是你,见了面不说话的还是你,山微玉,你是在戏弄我吗!”

微玉被他斥得一阵心悸,垂下头暗自咬唇不做声。裙摆上被用得刮起毛边的荷包安静地躺在上边,目光触及荷包,她突地心中一动,如此就先把玉佩还与他,或许他能不这般气急,缓了两人的气氛再问他想必会好说些。

她小心打开荷包,打眼处能看见明黄的流苏,浓密的流苏盖在一起,隐约中着眼看方能瞧见一枚暖玉正安逸卧在其中。她探手进荷包,触手之下能感觉到这玉的微凉,方要将玉拿出来,却不料后背猛地一痛,一股火辣辣的热流自外衫透入中衣。

第6章清风

茶盏磕在地上打了好几个圈才躺下,跌倒在地的奉茶侍女也已经趴在地上请罪,一阵冷风刮来卷起了屋内的帘幔,寒气跟着被浸湿的衣裳经由后背窜进微内,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牙齿不由自主地磕着。

背后是一片黏腻,她知道是热茶将后背烫伤了,她有些担心伤到旧疾处,忍着痛轻轻活动了一下,旧患无碍,却牵动新伤。皮肉连着衣裳被扯动的滋味让她额头溢出层冷汗,她咬咬牙终是将痛呼憋了回去。

忍着痛,她偷偷看了眼坐在几案后的纪廷,他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双目对视的一瞬她的心不由一沉,瘦削的肩却在同一瞬也跟着一沉,一袭宽大的月牙白衣袍盖在了她的肩头。

那衣袍尚带着受刺痛的心。

她有一瞬的晃神,他亦是温柔地笑着。蓦地,上首处却传来声冷笑,纪廷正冷漠地看着她,一手掀了桌上的茶盏,森森道:“怎么,又要做戏了?”

眼看势头不妙,就连方才腻歪人的小舞姬也识趣地退下,身后的男子却轻轻拍了拍微玉的肩,示意她莫生气。她微微摇头,示意无碍,男子这才轻轻点头。于纪廷的嘲讽,她的确并不恼怒,只是有些伤心,原来自己在他眼里是这样的不堪。

两人默契的互动似乎让纪廷更为愤懑,却气急反笑了:“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骗不了宁王,还有临掖侯上当!”

这话委实难以入耳,就连被纪廷称为临掖候的李毓也不由得蹙眉,微玉却咬唇默然。这一日嘴被咬了又咬,腥锈的味道淌进嘴里,是化不开的愁苦滋味,她却扯了扯僵住的嘴角弯出个淡然的笑:“安宜,谢过殿下赞赏。”

“你!”纪廷被她这般说得怒火中烧,一个“你”字说出口后又待再说,却被李毓截下话头,他一手扶起微玉,一边朝纪廷恭敬道:“安宜公主这身湿衣裳还是赶紧换下才是,这大冷的天莫着凉了。若是公主初出宫便因这意外病了,太后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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