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哥儿见到林丛他们,才知道他们是和叶太太住在同一家客栈,叶太太听说他也来了,一定要把他抱到她的屋里,林丛几个见盛情难却,便没有拒绝。
“这位太太很好。”豫哥儿评价,从小到大,他跟在母亲身边见过很多太太,母亲常常会告诉他,这些人说的话,哪些是敷衍,哪些是客套,哪些是真情实意。
他能感觉到叶太太的友善,就像他知道吴先生不喜欢他是一样的。
于是次日豫哥儿跟着方金牛他们去逛街时,给大方地给叶太太带了驴肉火烧,还亲自送了过来。
“您尝尝,保定府的驴肉火烧比京城的要好吃,比我家厨子做的也好吃。”
叶太太笑着问他:“你家厨子还做驴肉火烧?”
豫哥儿与有荣焉地说道:“我家的厨子会做很多好吃的,不但会做驴肉火烧,还会做肉夹馍呢,不过沈伯母说,还是没有陕西的好吃。”
叶太太在保定府已经住了多日,不是第一次吃驴肉火烧了,可她觉得今天的味道格外的好。
她对丫鬟道:“鸿雁,你把那只翠竹匣子拿过来。”
鸿雁笑着答应,很快便从箱笼里取出一只碧绿如玉的匣子。
叶太太打开匣子,从匣子里取出两枚别致的玉佩,一枚雕成毛笔的形状,另一枚则是一枝梅花。
“来,听说你还有个孪生妹妹,这枚毛笔的你拿去玩,梅花的带给你妹妹。”叶太太柔声说道,亲手把玉佩系在豫哥儿腰间。
豫哥儿连声道谢,还不忘提醒:“我还有个弟弟,我娘肚子里还有个小弟弟呢。”
话外音,你给少了。
叶太太又看看匣子,索性把匣子推到豫哥儿面前:“你多挑几件,带给弟弟们,咦,你是说你娘又有了小弟弟?”
林丛自是不会把罗锦言怀孕的消息告诉她的。
豫哥儿点头:“是啊,我又要当哥哥了。”
叶太太又惊又喜,许久没有说话。
第三天、第四天,林丛他们带着豫哥儿去逛了保定府的几处名胜,豫哥儿玩得很尽兴,每天很晚才回到客栈,他几乎是头一挨枕头就睡了,并没有再见到叶太太。
叶太太坐在大炕上,看着炕桌上的玉壶白,默默出神。
鸿雁从外面进来,叶太太问她:“豫哥儿睡了?”
鸿雁笑道:“听林丛说,回来的路上就在打瞌睡了,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叶太太自斟自饮了一杯,鸿雁过去又给她把酒杯满上,道:“这酒有多好啊,您都舍不得对着坛子喝了。”
叶太太爽朗地哈哈大笑,道:“酒就是酒,还能有多好,可也只有这么几坛,这次喝完了,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总是要省着喝的。”
鸿雁笑而不语,叶太太用手指轻弹着桌面,打起了拍子,唱道:“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初时声音低沉,唱到后面却越发悲凉,鸿雁泪盈于睫。
不知不觉,酒坛子已经见底,叶氏苦笑:“这坛子也太小了,不够喝的。”
鸿雁笑着说道:“大奶奶那里一定还有,夫人没有喝得尽兴,不如奴婢就陪您到昌平玩几天,大奶奶能让大少爷来保定,她一定是盼着您能一起回去。”
第七七六章 归来兮
叶氏默然不语,良久,才对鸿雁道:“当年京城里都说罗氏是绝色,不知是不是真的。”
鸿雁笑道:“您看大少爷长得多好,大奶奶一准儿是个美人。”
叶氏叹了口气:“她把豫哥儿教得很好,唉,我却没有教导过玉章。”
鸿雁想再劝几句,又怕惹得夫人伤心,她笑盈盈地岔开话题:“夫人,明天奴婢陪您到街上逛逛吧,豫哥儿过两天就要回去了,您总要给他带点东西在路上吃吧。”
叶氏恍然:“是啊,明天我们去逛逛,算了,我还是问问豫哥儿吧,带他一起去。”
次日一早,豫哥儿刚刚起床,鸿雁就过来了:“秦大公子,今儿个我家夫人想到街上逛逛,可她人生地不熟的,你能给带路吗?”
其实吧,豫哥儿也是人生地不熟,可是鸿雁的这一声秦大公子,让他不想拒绝。
他飞快地把叶太太和母亲的关系想了一遍,母亲专程让林丛来给叶太太送酒,他虽然和林丛不熟悉,可也知道林丛是家里下人中最有体面的,和若谷差不多的身份,能让他来跑腿,那这位叶太太应该是母亲尊敬的人。
他爽快地答应了,这一次出去逛街,直到傍晚才回来,买了很多东西,有保定府的特产,还有他给家里人带的东西。
叶氏要给他出钱,他不让,让林丛抢着付钱,他还买了一对石榴石的耳坠子送给叶氏,又买了一朵红绒花送给鸿雁。
叶氏乐得合不拢嘴,回到客栈,就把那对耳坠子戴上了,对鸿雁说:“我有很多年没有戴这么花哨的耳坠子了,唉,时间过得真快,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天后,豫哥儿来向她道别,却见木门敞开着,两个男人正背着身子在屋里说话。
豫哥儿一怔,正想开口询问,其中一个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大少爷来了。”
待到另一个也转过身来,豫哥儿才认出,这两个男人竟是叶氏和鸿雁,也不知她们怎么了,不但穿着男人衣裳,连头发也梳成男人的发式。
叶氏见他愣在那里,便笑着说道:“听说昌平的景色也很好,我想去玩几天,跟你们同路好不好?”
“真的?好啊,您可以住在我外公家的庄子里,我娘一定很高兴。”
他娘最爱热闹了。
林丛听说叶氏也要去昌平,松了一口气,他来的时候,大奶奶曾经邀请叶氏到昌平做客,他向叶氏提起时,叶氏婉拒了,想不到和大少爷出去逛了逛,就改变了主意。
更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叶氏的骑术。
叶氏不但会骑马,而且骑术精湛,比起方金牛和腾不破也毫不逊色。
鸿雁看到他吃惊的样子,得意地说道:“别小看我们夫人,夫人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若不是太孙不放心,她就骑马来保定府了。”
在豫哥儿离开昌平的第四天,秦珏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庄子里。
“惜惜,你是说我娘到保定府了?确定是我娘吗?”他连衣裳也没换,就抓住了罗锦言的手。
罗锦言见他额头上的青筋都冒起来了,心疼得用帕子给他抹了抹脸上的尘土,柔声道:“千真万确,是婆婆来了,你别急,豫哥儿已经去保定府了。”
她能感觉到秦珏的身子震了一下,然后就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忽然松弛下来,他对罗锦言道:“我看还是我去趟保定府吧,我娘一定更想让我过去。”
若不是罗锦言挺着肚子,他更想带她一起去,他想让母亲知道,他娶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罗锦言轻轻抱住他精瘦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婆婆如果想见你,她就会去京城,而不是只到保定府。她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什么坎,我是我,我不是他。”
罗锦言知道秦珏口中的他,是指秦烨。
罗锦言摸摸他的脑袋,给他顺顺毛,道:“比如说吧,如果我们和离了,我把孩子们扔下,自己走了,很多年以后,我肯定也不想和孩子们正式见面,我可能会偷偷看看他们,却不会让他们知道我来了。”
秦珏大怒:“我们为什么要和离啊,成亲这么多年了,你还想要和我和离?”
罗锦言翻个白眼,她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果然,秦珏暴躁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瓮声瓮气地说:“我去沐浴。”
罗锦言忙道:“我帮你洗。”
没办法,谁让她说错话了呢。
秦珏是从京城里骑马疾驰而来的,一身风尘,罗锦言帮他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地出来,对罗锦言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以后我若是再乱发脾气,你就给我洗澡吧。”
罗锦言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想得倒美。”
前世他的脾气很大,莫非是因为没人给他洗澡?
罗锦言莞尔,道:“婆婆肯不肯来,就看豫哥儿的了。”
秦珏哼了一声,那小子......
罗锦言这才问起京城里的事,秦珏道:“虽然一直都在瞒着,可是皇帝用童男童女采补的事,还是传了出去,你没在京城没有看到,现在大街小巷连小孩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家家户户不让孩子出门。”
他又道:“西北大捷,赵宥调到榆林的火炮一夜之间都被人炸毁了,赵宥正从平凉再往榆林调动另外十门火炮。榆林快要守不住了。”
罗锦言的眼睛亮了起来:“火炮怎会一夜之间都被毁了,谁干的?”
秦珏哈哈大笑:“张长春的手笔,这次要给他记一功,对了,你给他留意一下,看看有哪家的姑娘合适,给他说门亲事。”
罗锦言知道张长春的事,当年他落草为寇,老婆担惊受怕,小产死了,他觉得对不起亡妻,一直没有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