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送零嘴儿回来时，罗锦言刚被夏至逼着喝了碗桂圆粥，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雨水和春分写大字。
这阵子她喜欢闻墨香，觉得没有味道比墨香更让她舒服了。
夏至和常贵媳妇都说这是好事，大奶奶肚子里怀的定是文曲星转世，要不怎么爱闻那股子臭墨味儿呢？
于是丫鬟们便轮流在大奶奶身边写大字，大奶奶说了，这样能让墨香流动起来，比放上十只只砚台闻起来更舒服。
空山和清泉同岁，清泉服侍秦珏起居，他则直跟着在外面，清泉已经到了该放到外院的年纪，这几天正别扭着，拎着竹喧和莲舟调练，他还想着以后给大爷带小少爷呢，现在却要让他到外面跟着空山他们，他想想就烦。
看到空山来了，清泉更烦，看到汤圆又在柱子底下蹲着使劲，就对空山道：“春分姐给大奶奶写字儿呢，你来得正好，带着汤圆到外面遛遛。”
空山回来送东西，刚从夏至那里得了赏钱，心里正美，见清泉脸苦大仇深地支使他，立刻就来气了：“你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是内院的，凭什么让我去遛狗，你怎么不去？”
还在这里说什么内院外院？
清泉瞪起眼睛，正要骂上几句，眼角扫，正看到白九娘走过来，只好狠狠瞪了空山眼，去给汤圆捡狗|屎了。
白九娘看到空山，就笑着问道：“你不是跟着大爷去衙门了，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空山看到白九娘，立刻来了精神：“九姑姑，我这手腕脱臼了，您帮我弄上吧。”
白九娘打量着他正要再问，空山拉着白九娘往外走，清泉眼睁睁看着空山臭不要脸地拉着白九娘走，气得咬牙，定要去告诉大奶奶，空山对白九娘动手动脚。
不过白九娘的年纪能当空山的祖母了，也不知大奶奶会不会不相信呢？
白九娘被空山拽着出了含翠轩，来到棵三人合抱粗的古槐树下，白九娘这才骂道：“臭小子，快说，是不是闯祸了，想让九姑姑帮你？”
空山嘻皮笑脸地摸摸头上的小抓髻，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如果真是我闯祸了，哪敢往九姑姑面前站啊，我这是得了大爷的吩咐，大爷让我瞅着大奶奶没注意的时候，和九姑姑说声，让您把翠花胡同的那位看紧了，别让她生出事端。”
空山边说边四下张望，说到翠花胡同时更是小心翼翼。大爷可真厉害，竟然瞒着大奶奶在翠花胡同养了人。今天他跟着大爷去衙门，在外头和别家小厮聊天才知道，今天大早锦衣卫就去了翠花胡同和胭脂巷，把那些姑娘们叫出来个个的看，翠花胡同外面莺莺燕燕站了大堆。
大爷定是心疼相好了，又怕大奶奶知道，这才让九姑姑去看看。
他还以为九姑姑是大奶奶的人呢，今儿个才知道，原来是大爷的内线。
翠花胡同那地方，大爷当然不方便过去了，这个时候让九姑姑出面最好了。
大爷太厉害了，什么时候养的人，连他都不知道。
白九娘点点头，对空山道：“这事儿别说出去，大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空山缩缩脖子，溜烟儿地跑了。
白九娘进屋时，罗锦言抱着个装话梅的罐子睡着了，她只好轻手轻脚地出来，大奶奶怀孕后爱打瞌睡，无论坐着还是站着，都能睡着，这觉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大爷既然打空山偷偷吩咐她，那就是没打算让大奶奶操心，她还是自己去吧。
她叫过夏至，道：“等到大奶奶醒了，你就说我去看看张小小。”
上次罗锦言在清心茶铺和张小小见面，夏至也在场。
罗锦言睡了个时辰，醒来时现她还抱着话梅罐子，心情立刻大好，拿了颗话梅含在嘴里，觉得身边服侍的人越懂事了。
夏至进来，悄悄把白九娘的事告诉了她。
罗锦言拍脑门，白九娘没等她睡醒就去找张小小了，那定是有着急的事，今天常贵回来时说锦衣卫去了翠花胡同，她直骂自己怀孕怀傻了。
还以为秦珏回来，就把张小小重新安顿了呢，却没想到张小小还在翠花胡同呢。
古娆是瑞王父子的人，但是无论赵梓还是赵宥，都不可能让她从宫里逃出来，她当然不能倚仗他们的人，现在她能依靠的，除了李怡就只有张小小了。
罗锦言已经把这件事分析透彻，李怡敢这样做，李文忠肯定不知道详情，如果他知道，决不会让古娆出宫。
李怡在宫里，就是李文忠想给她送打赏用的银子，也要偷偷摸摸夹在别的物件里，上次李怡借给李道子的那几个侍卫，秦珏都已经审出来了，这几个人是李怡大哥的人，宫里每天都要从玉泉山运水过来，李怡和李大公子之间就是靠这些人传递消息。
李怡能让李大公子派人护送李道子，却不会把这条路子告诉古娆，否则古娆就不会求到张小小这里，古娆旦逃出去，谁在古娆身边谁就是奸夫，李怡要靠这件事上位，又怎会把自己哥哥搭上。
所以这个时候，张小小就很关键了。
罗锦言头都大了，她才不想替赵极养老婆，更不想给赵极养儿子，但愿张小小没有这个胆子，没有收留古娆。
罗锦言着急，就又困了，抱着话梅罐子，又睡着了。
第四九八章 锦衣卫
秦珏下衙就被李初叫到了街之隔的清心茶铺，他也猜到了几分，白九娘应该办完了差事。
“白九娘身边还有别人吗？”他问李初。
李初是七兄弟中的老六，以前这些年都是跟着鲁振平，很少在罗锦言面前露脸，但自从娶了小雪，在他心里早就把秦珏这个好兄弟当成姑爷了。
因此，当秦珏问起来时，他脑子里窜出的第个念头竟然是：老七该不会瞒着大奶奶做了什么事吧？
不过他很快便控制住自己的想法，笑着说道：“白九娘还带着个女人......穿得虽然朴素，可那眼神儿，不像是良家子。”
上次张小小来清心茶铺见罗锦言时，打扮成中年太太模样，李初自是没有把两者联系起来。
秦珏点点头，白九娘能把张小小带过来，至少说明这事情还不是很糟糕。
此时刚刚下衙，是清心茶铺生意最好的时候。六部三院的人，但凡是没有应酬又不想回家的，都爱在这里喝喝茶聊聊天。
秦珏走进来时，立刻有几个认识他的人和他打招呼。
别看清心茶铺做的是衙门中人的生意，但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七品的小吏，有些幕僚清客或有体面的长随也会来这里。秦珏已是官居四品，像他这种身份的在这里并不多见，因此立刻就引起注意。
鲁振平见了，满脸是笑地迎过来，道：“秦大人，您又来给尊夫人买茶点啊？”
秦珏微笑点头，亲切中带着世家子弟的雍容疏离。
看着他被鲁掌柜迎进去，坐在角落里的个灰衣男子也跟着起身走了进去。
李初看到后，嘴角掠过丝冷笑，对端着茶盘的伙计使个眼色，那伙计微微点头，接着便哎哟声，手里的茶盘落地，几只青花茶碗摔得粉碎，李初气极，过来推他把，骂道：“送个茶都送不好，滚边儿去！”
说完，这才意识到铺子里还有客人，忙转过身来冲大家抱抱拳，道：“扰了爷们儿的雅兴，恕罪恕罪，那个谁谁谁，每桌送碟子绿茶瓜子。”
先前跟进去的灰衣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并没有在意，他看到秦珏的官袍角在拐角处闪不见，便也跟了上去。
原来那里面还有间屋子，这间茶铺也来过多次，还真不知道这里还有间。
看看旁边有个柜子，他缩身躲到柜子后面，就见鲁振平施施然地折了回来，边走边摇头，直到鲁振平走回前面，灰衣人才从柜子后面出来，来到那间屋子外面，他的耳朵还没有贴上门板，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嘤嘤的哭声：“秦公子，奴家知道这样丢了三爷的脸，可三奶奶已经进门了，奴家这样妾不是妾、通房不是通房的，哪敢再往三爷面前凑啊，奴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不识得几个字，除了干老本行也没有别的出路了，要不您和三爷说声，只要三奶奶肯答应，奴家倒是还愿意回去......“
“滚，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提条件？你回去就把灯笼摘了，若是再敢......”
灰衣人失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却原来是秦老三的那桩子风|流事。
这件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因为秦牧是四皇子的师傅，因此这件事当初是被锦衣卫跟进过的，原来到现还没有擦抹干净，读书人家处理这种事还真是磨矶。
直到鲁振平再次进来，秦珏才冷冷笑，对鲁振平道：“这里是谁的生意，怕是已经被锦衣卫查出来了，以后行事要小心了。”
清心茶铺在六部附近开了七年，直到近期才被锦衣卫盯上，也算是难得了。
鲁振平笑道：“大奶奶早有打算，把这里卖出去了。”
秦珏倒是不知道罗锦言有这个打算，便道：“找好下家了？”
鲁振平道：“有家倒是有意思，但是现在既然被盯上了，反倒不急着脱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