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身上有伤,这刚下过雨,空气潮湿寒凉,于他身体不利。”苏末说罢,放开步子,转身往客栈方向跑去,身形快如脱兔。
苍昊笑了笑,跟在身后,脚下依旧悠闲,没见怎样刻意地提气加速,却几乎与苏末同时抵达客栈。
一进屋,谢长亭,月萧,青衍三人正端端正正跪在地板上,姿势都没变,月萧与青衍还好,谢长亭脸色却很差,惨白如雪,身子还在隐隐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坚忍非凡的谢长亭,若不是已忍到极致,定然不会让自己露出如此虚弱的一面。
苏末稳了稳情绪,刚才很着急,此时进了屋子,反而没有立即叫起,在桌子一旁坐了下来。
苍昊一看这架势,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走到谢长亭身边,输了点真气给他,直到他连色恢复如常,才转身又去了一旁架子上取来了纸笔,亲自写了一张方子,交给青衍,道:“去抓药,交给梅韵煎了端来。”
青衍接过方子,恭敬地领命退下。
苏末神色稍冷,这才淡淡对二人道:“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月萧虽是无辜受累,倒也不见丝毫怨言,起身时的动作优雅得无懈可击,仿佛根本不曾跪了两个多时辰,站起身,想问个安,却一抬头看见了苍昊肩上的殷红,脸色稍变,皱眉沉声道:“主子受伤了?”
跟着苍昊十一年,从未见过谁有本事能伤得了他,十一年前的苍昊,与十一年后的苍昊,在月萧和墨离几人的心里,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从未曾想过,这天下,还有人能叫他受伤。
谢长亭虽气色恢复了不少,毕竟身体还虚弱,兼之跪了这么长时间,起身的动作稍显僵滞。此时刚闻到淡淡血腥味,觉得奇怪,听得月萧出声,亦是抬头看去,一眼瞥见苍昊肩头的红色血迹,始终平和如静谧湖水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丝愕然,似乎也是同月萧一样,对苍昊会受伤这件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即使是一点点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于谢长亭而言已是罕见,苏末看在眼里,难得地在心里调皮了一下,看来让苍昊受点伤也是不错的,最起码如愿看到了谢长亭脸上除了平和之外的表情,即使只是一点点,并且稍纵即逝。
如果谢长亭听到她心里这番话,不知道会不会也找她拼一次命?苏末在脑子里勾勒着谢长亭失控的模样,愈想愈觉得自己实在无聊,失控这两个字,或许永远无法与谢长亭对上号。
收回思绪,苏末淡淡令道:“长亭回床上躺着去。”
谢长亭应了一声,大概也知道苍昊的伤势无碍,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内室。这几日,这间房,几乎成了众人公用的场所,用膳喝茶,都没离开此处。正厅偏厅反倒都很少用到,甚至苏末和月萧自己的房间,除了晚上休息睡觉,也基本闲置下来了。
“月萧,我上次在梅园取子弹时所用到的东西,准备一份过来。”苏末看着苍昊,道:“打进肩膀里的木制子弹,必须得取出来。”
苍昊却浅笑道:“不必了。”说着,左手一伸,掌心赫然出现圆头光滑得发亮的一物,大小长短如婴儿小指般,跟上次苏末从肩上伤口里取出的铁制子弹一个形状,上面还有一丝已经干涸的血迹。
苏末一看,差点没气得笑出来,“不错啊,什么时候自行取出的,连本姑娘都瞒了过去?
此时月萧方明白了苍昊肩上的伤势由来,刚才还觉得奇怪,以苍昊与苏末的身手,怎会只出去了一会儿,就带了伤回来。
敢情是苏末的杰作。
苍昊把那颗木制的子弹丢到桌子上,抚了抚她的头发,淡淡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湖上行走,受伤很正常,大多暗器都可直接以内力逼出来。”
月萧站在一旁,看着那枚子弹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退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个托盘,盘上放着一碗酒,一些包扎用的纱布和一个小巧精致的瓶子,看样子应该是伤药无疑。
苏末看了看他拿来的东西,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带笑意的苍昊,静默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把这些东西拿到我的房间去。”
☆、77.第77章 三个问题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总是巧合得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南风从黔国回来,带回了两个消息,澜国二十天前以一千两银子从乾国购进了一万匹战马,据说即将用于边关站场,而那个时候,苍昊等人刚从月城出发,花了九天时间抵达梧桐镇。
在半道上,南风又通过碧月手下的探子得知,澜国以苍月冒犯他们的储君为由,欲讨回一个公道,率先对沧州下了战书,驻守在沧州的苍月凤王殿下苍凤栖对此缘由表示疑惑,认为他们无故兴兵,沉着无畏地接下了战书。
两国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入交战。
天字一号房的正厅,首次派上用场,琅州这边的事情已基本结束,这几日消失不见踪影的,呆在院子里几乎寸步未离的,养伤的,办事的,全部齐聚一堂。
南风禀报了事情的始末,苏末首先冷笑:“事实证明,不敢再打琅州的主意,不代表野心会收敛。”
苍昊坐在正厅首位,柔和的灯光照在如玉的面颊上,一种清冷的情绪在眸底缓缓发酵,他淡然道:“要不了多久,南越亦会掺上一脚,吃了亏,并且有了充分的借口,他们不会再抱以沉默。”
苏末知道,若单纯地就国力而言,从第十九代宇帝几乎统一了天下至后来功亏一篑之后,很多国家并不逊于苍月,并且近七十年下来,当初苍月百万铁骑的威慑渐渐浅淡,几乎已不复存在,以至于妄想一争天下之人渐渐冒出了头角,并且不在少数。
不过,没有关系,之于她苏末而言,一切都没被看在眼里,不怕死的尽管来,枪林弹雨的生活似乎已远离她太久,筋骨都快生锈了,多一些刺激,才不会觉得日子太过无聊。
左右两侧,墨离,月萧,谢长亭,南云南风皆已到齐,当然,并不是单纯为了澜国之事而聚集,两国交战,之于他们来说,早已在意料之中,也可以说,是计划中的一环,并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或者值得刻意去讨论的事。
南越一万多精兵几乎全部折损在琅州,贺云与贺翎的争斗也无需十四再多行插手,此番回国,作为一国储君,犯下如此大的失误,必少不了皇帝的质问,和贺翎的刁难,为了出一口气,对苍月发兵肯定在所难免。
但冲动之人,必吃大亏。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是以都保持沉默,无人发言。
“琅州之事已完,此后这边所有事情可以完全交给苏澈负责,澜国与南越的真正目的,本王觉得也无需放在心上,沧州有凤王在,最多只是消磨一下时间而已;至于南越,有舒河看着,亦出不了什么差错。只是,”说到这里,苍昊表情连同语气皆冷了些,站在左右的几人皆觉得脊背一凉,竟不由自主绷紧了身子。
苍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沉默的几人,语气清冷,听不出特别的情绪:“本王有三个问题,想问问各位。”
话音刚落,墨离,月萧,谢长亭三人同时一震,竟不约而同地应声跪下,苏末见状,不由无声挑了挑眉。
苍昊却丝毫不觉讶异,淡淡道:“如此看来,都知道本王要问什么了。”
墨离挺直了脊背,垂首沉声道:“属下失职,请主人发落。”
月萧轻声道:“最该死的人,是萧。”
苍昊淡然看着几人,没有说话。
“长亭似乎已没有资格再在主人面前请罚。“谢长亭的声音,淡然无绪,平和温雅,隐约中却似乎透着一股落寞,这是在场的所有人从未听过的声音,也或许,是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过的情绪。
当然,苍昊表情依旧淡淡,并没有对此投以过多的关注。
以一千两银子的逆天低价购得万匹战马……苏末静静地站在苍昊身旁,大约已猜出此番情况必然与这件事有关,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厅里亦有片刻静默,过了一会儿,苍昊淡淡启口:“月萧,黔国的马匹生意隶属霁月山庄名下,大桩生意你必亲自过问,本王很想知道,这批战马由何人经手,如何瞒天过海以一千两银子的低价卖给了澜国,甚至,悄无声息地从黔国抵达了澜国?”
月萧垂首,无言以对。
黔国马场事宜一向由霁月山庄最为可靠的属下负责,每一桩数额较大的交易都会有人专程禀报与他知道,这也是为了从另一面了解各国的动向,每次他斟酌思量再三,才会决定交易的达成与否。此次苍昊命他跟随,亦是为了对各国战马的购置做一番调整,岂料,一万匹战马售出,他竟丁点消息也无,全然被蒙在了鼓里。
另一方面,万匹站马若同时送出黔国境内,则必定不可能毫无声响,可同样的,无人收到消息,这其中之人的手段,不得不谓之高明,而他,却不得不谓之极度失职。
这样的失误,自他掌管霁月山庄以来,从未出现过,是以,除了马场里出现了叛徒之外,他根本想不出其他任何缘由。但是,那些负责战马养殖和交易的属下,一个个皆是由他亲自精挑细选培养出来的,能力卓绝不说,忠心程度无可比拟,他实在找不出借口去怀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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