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慢慢站起身,同样自一旁侍者手里接过酒壶,踏着台阶一步步走到圣驾之前,动作缓慢地将酒壶微倾,先将苍昊面前的酒杯斟满,才又倒酒在自己的杯子里。
放下酒壶,同样双手托起酒杯,苍凤栖垂下双眼,沉声恭敬地道:“臣先干为敬。”
话音落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抬手举足之间,没有丝毫失礼之处,显示出极端良好的教养和沉稳的气度,以及非一般人可比的坚韧心性。
没有不甘,也没有怨恨,甚至连一点别扭与纠结也不再有,似乎一切已如过眼云烟。
对于曾经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一个英伟男子,一个帝都贵族以及文武百官皆已默认的未来储君,在经历过一场天翻地覆的劫难,一切物是人非之后,此际他心里曾经产生过的所有情绪,似乎已经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月萧和舒桐默默注视着这个英挺不凡的男子,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纠葛,随着慕容皇后的身死,大概可以一笑泯灭吧。日后还有一段漫长的时间,他们将彼时共事,不管是同处一处,还是远隔天涯,昨日种种,希望日后不会再有人剥开这些往日的恩怨,而让平静的岁月再度掀起波澜。
纵然是慕容清那个仇人的儿子,月萧此际看着苍凤栖,心头却没有升起丝毫的恨意,反而无端觉得平静。
只是,这个男子,在如今这个情势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帝都之中,想要恢复以往从容不迫的生活,只怕还需克服许多心里障碍。
毕竟,墨离和舒河,还有帝都之中许多年轻一代的贵族与官员,都曾经直接或者间接地受过慕容霆兄妹的迫害,慕容家虽已覆灭,但苍凤栖作为被恩赦的慕容皇后的儿子,谁也不能确定,日后会不会有人将仇恨转移到他的身上。
月萧这般想着,双眼微垂,动作缓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以低到只有他和舒桐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笑道:“这么多人,一人一杯,轮流到我们俩时至少需要大半个时辰,桐,不如我们先对饮一杯,如何?”
舒桐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管是按照身份,还是按着坐席的顺序排下来,轮到我们时时间都不会太久。”
月萧浅浅笑道:“可是,愈排到最后,才愈有可能成为最终得胜的那个人,不是吗?”
“你真以为今天能有人把主人灌醉?”舒桐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唇角,“你倒是可以想想,等一下该怎么应付主人的‘随意处置’才是正道理。”
月萧闻言,不以为意地笑笑,没有再说话。
前方主座上,苍昊从容饮下了苍凤栖敬的酒,同样一滴未剩。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凤王心里在想什么,所有人只看到他微微躬身,恭敬地退回到坐席上,轻敛着眸子,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接下来便是舒河和一脸兴奋的云阳、十四、楚寒、墨离、子聿一个个上前敬酒,云惜不会喝酒,所以放过了,然后碧月率身后十六位堂主以及女神医藤茵,同样高举酒杯,无比豪爽地饮下了自己手里的酒,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苍昊一杯接着一杯,以再优雅不过的动作一连饮下十八杯,一滴没剩。
再然后,是鸾氏皇族三位皇子。
喝到此处,时间已过了小半个时辰,苍昊下腹的酒也至少已有三十杯。
众人抬眼望去,他们脱俗若仙清冷尊贵的皇帝主子,面色丝毫未变,依旧一副漫不经心悠然自得的神情。
而谢长亭那一排往下,就只剩下月萧和舒桐没有敬酒了。
“月萧,舒桐。”苏末轻轻挑了下眉梢,饶有兴味地开口道,“你们是打算捱到最后,做领赏的幸运之士?”
被说中了心事,月萧面上淡定如常,反而微笑着摇头,“月萧什么都不缺,所以对赏不赏的并不在意。”
说罢,起身与舒桐一起,恭恭敬敬地走上前,给他们家主子先斟满了酒,然后才给自己和舒桐各自斟满了一杯。
“至此良宵佳节,月萧也同样恭祝主子喜得皇子皇女,薄酒一杯,先干为敬。”温润的话说完,一杯酒仰首下腹。
待苍昊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把一杯酒饮完之后,月萧又恭敬地再续一杯。
舒桐敬酒,苍昊照饮。
两人躬身为礼,退回坐席上。
苏末环视殿上一圈,视线从左边掠过,最终眸光定格在右侧的那排坐席上,悠悠轻挑唇角,“接下来,轮到谁了?”
右边在座的除了凤王和颐修,齐朗和夜晚清之外,其他的大多都是新晋的官员,凤王已经敬过酒,接下来自然轮到颐修上前。
不过,看着前面靠在椅背上身子慵懒眉目如画的自家主子,颐修心里真心觉得没底,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心里发酵。
压下心里阵阵怪异的感觉,颐修离开坐席,手里执着酒壶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走上前,完成例行的任务一般,把众人所做过的动作照搬全抄了一遍。
不过,台词却是略略改了一下,“恭祝主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江山千秋万代,天下昌盛,四海升平……”
“马屁拍得有点过了。”苏末凉嗖嗖地送上一句评语,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颐修干笑一声,“属下先干为敬。”
说罢,一口饮完了杯中酒。
☆、657.第657章 除夕之夜(六)
月上梢头,寒气深重。
以齐朗和夜晚清压轴收尾,一个时辰眨眼即过,大殿之上一片静寂无声。
苍昊垂下眸子,如画的眉眼沉静如雪,漫不经心地笑道:“长亭,命人换酒。”
换酒?
众人显然不解,面上流露出些许诧异。
酒过一轮,大小官员皆已轮流过一遍,可殿上的皇帝陛下,神色间却没有丝毫变化。
谢长亭躬身领旨之际,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认知,似乎这一回合,他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落了下风。
四个内监直接抬了几个密封的酒坛上来,虽然酒坛密封得严严实实,然而只闻那醇厚的浓烈酒香,就知道一定是珍藏多年的好酒。
谢长亭闻着清冽的酒香,微转过头,淡淡一笑,“窖藏了二十年的荷花娘,虽不是酒中极品,却是许多人爱不释手的珍宝……主人倒真是舍得。”
苍昊淡淡抬眸,“你怎么就知道这荷花酿是本王的珍藏?”
谢长亭垂眸低笑,“虽然以主子的年龄来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是,长亭曾花了大量心血和精力派人查过主子在踏入江湖之前的背景。”
此言一出,殿上的气氛有瞬间的僵滞。
除了一小部分人不明所以之外,许多人惊疑不定的目光纷纷投注在他身上,眼底深意复杂。
“所以呢?”苍昊淡淡一笑,“你查探出来的结果如何?”
“一无所获。”谢长亭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对于这二十年荷花酿是主人珍藏之说,只是长亭自己的直觉而已。”
众人惊疑的目光瞬间消失无踪,各自嘴角一抽,眼光怪异地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惊才绝艳如今震慑朝堂的丞相大人,须臾,各自垂下眼,饮酒的饮酒,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各自忙碌。
一轮结束,新的一轮依旧从谢长亭开始,不过,大概是嫌白玉酒杯太小,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效果,在兴致高昂的齐朗的提议下,玲珑酒杯也改换成了青花瓷茶盏。
以茶盏来装酒,这样的一杯分量可是足足的,酒量不好的,大概这样一杯下去,就得马上醉得不省人事。
舒河剑眉微皱,显然有些不赞同,刷的一下站起身,踏上前几步,冷冷道:“齐朗幼稚,丞相大人也跟着幼稚吗?这样的分量,所有人轮流下来,足足有七十多杯,莫说是伤身的酒,即便只是水,七十多杯喝到肚子也无法消受吧?”
对于舒河的愤怒,谢长亭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舒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谢长亭像是在用一种可怜且鄙夷的眼光在看他。
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这一点,让舒河觉得郁闷,但是却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坚决抗议他此番明显失去理智的行为。
“舒河。”苏末声音懒懒地唤了他一声,“连续喝下七十杯水的确没有人能消受,但是换成酒,你怎知你家主子就没有这酒量?再说,七十杯也不一定就一定要全部喝下,要是喝到中途第七第八杯的时候,你家主子就醉倒了呢,剩下的不是就不用喝了?”
舒河皱眉思索,觉得苏末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但是,七十多杯啊,舒河恨恨地瞪了一眼提出换杯建议的齐朗,暗忖这厮一定没安好心。
齐朗不痛不痒地回了他一记,低下头,与夜晚清咬耳朵秀恩爱去了。
换酒又换杯的效果尤为显著,当然,不是指苍昊,而是对大多不胜酒力的人来说,这俨然是个不小的考验。
两种酒掺着喝,本就容易醉人,更何况本身酒量并不行的云阳等人,理所当然挺不过第二轮。
一杯酒只抿了一小口,小脸蛋儿就泛起了红晕,身子左右打晃,语调不稳地眯着眼,“咦?怎、怎么有两个……九哥,还……还有两个……嗯,两个九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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