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许幼澄的生母还在世,如今还与母亲争宠的兰姨娘也在场。
她当时那么小,都感觉到了两位姨娘对自己同情、嘲笑的眼神带来的羞耻感。她生气,对母亲说您不同意的话,我就去找爹爹。
母亲就又嘲笑,“你去吧,横竖眼下这许府上下都惯着你,我算什么?只是,被人灰溜溜地打发回来的时候,可别偷着哭鼻子——那就太丢人现眼了。”
长大之后,反观母亲人前柔和温婉的言行,她总是心底发寒,不明白母亲那样浓烈的恶意从何处而来。因为她从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惹得母亲那样反感,甚至嫌弃。
幸好有父亲、哥哥,他们总会让她如愿,会提点她如何为人处世,更会面面俱到地护着她。
幸好有明月和阿骁哥哥,他们在家世显赫时视她如手足,风雨飘摇时接受她尽的绵薄之力。
幸好有襄阳王妃,她让她看到、懂得,做了母亲的人,是可以特别温柔和善可亲的——她那样的母亲就算有,也不可代表全部。
已经拥有很多,所以很多时候,她不会奢求再得到母亲由衷的疼爱和母女之间也该有的一点点尊重。
可是,母亲的疼爱,难道不该是所有儿女都应该得到的么?
兄长得到了,庶妹得到了,独独她没有。她不能不为此不甘。
而到如今,再不甘也没用了。已经是皇后,母亲才不会对她吐露心声,换得彼此的释然。
她心神恍惚间,小宫女来禀:“皇后娘娘,平阳郡主进宫,此刻就在宫门外等候召见。”
许持盈敛起心绪,“快请到书房。”她的烦恼,无关轻重,横竖是女子之间置气的小事,明月却是不同,她那个哥哥,实在是让谁都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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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的书房,书香、墨香、茶香氤氲,加上本有的厚重感,氛围颇为怡人。
许持盈笑着携了郗明月的手,到里间单独说体己话,“这几日可还好?跟我可不准撒谎。”
郗明月也笑了,是苦笑,“这几日熬过来,在我真是挺不容易的。到现在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关乎郗骁、沈令言那些旧事,许持盈不需想都知道,那是两个人打死都不肯告诉明月的,在她这儿也一样,因此只是关切地道:“哥哥这次埋下的后患可不少,而且是早晚都要应对的,有没有人出于心虚去找过你?”
“当然有啊。”郗明月道,“昨日就好几个,但是你不用记挂,我告诉哥哥了。”
许持盈问道:“是哪些人?”
“……这就不用告诉你了吧?”郗明月笑起来,“你给我老老实实享福成不成?别的不要管了。哥哥还整治不了那些小卒子么?”
“就凭他现在那个三魂少了七魄的德行?”对着最亲近的姐妹,许持盈说话自然是无所顾忌,“嗳,郗明月,你敢拍着心口说,咱家摄政王应对这场风雨能不出纰漏?他要是万一出了纰漏陷入绝境,连皇上都保不了他,你是拉着我去给他挖个像样的坟,还是跟我一起要死要活地让他起死回生?”
“……”郗明月想到昨日哥哥神色恍惚的样子,不得不认同许持盈的担忧,她抬手戳了戳挚友的面颊,“你啊,就是这点儿讨人厌,什么事儿都是往最深处说,还一针见血。”
许持盈毫不手软地捏了捏明月白皙的面颊,“明知道我是这样,还不跟我说实话?”
“你进宫前,哥写信跟我说过,你在宫里的日子比谁都难,说我要是给你添乱,他就活活掐死我……我也知道啊,我比谁都知道。”郗明月说着,红了眼眶,“我就是不明白,打小最亲的哥哥、姐妹,怎么这日子过的一个比一个难呢?最难受的是,你们不论多难,我都帮不上忙。”
许持盈听着,鼻子酸酸的,可她不能哭,不能软弱,因而只是笑着搂了搂明月,“甭跟我来动之以情那一套,不管用。哥总说咱俩缺心眼儿,咱俩一直比的是谁更傻,现在算是有定论了。快说,都有哪些上赶着触霉头的人?”
郗明月因此想到了昨晚郗骁说过的话,愈发难过,手掌一下下重重地拍着挚友的肩头,“一个一个的,道行都跟千年的狐狸似的,嘴巴严的就是死鸭子的嘴似的。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些人了?”
许持盈听了反而大乐,语气特别柔和:“嗳,郗明月,我跟你说,下回见着咱哥,我可是要照实告状的。快点儿快点儿,你再多骂他几句。”
郗明月想了想,笑了,真是没脾气了,“懒得理你。”
“懒得理我,就把昨日去找你的那几位夫人的身份告诉我。”许持盈用力握了握明月的手,“一般而言事发之际就跳出来的门第——还是夫人出面的那种门第,祸害别人的时候就算不是夫妻同心,夫人也是功不可没。要是有例外,当然会从宽处置。现在你跟我说说那些人是谁就行了,余下的事儿你不用管。”
“嗯,好。”郗明月将昨日去找过她的官员家眷逐一道来。
许持盈用心记下。
沉了片刻,郗明月钦佩又疑惑地看着持盈,“嗳,有个事儿,我一直想不通。”
“你说。”
郗明月托腮,大眼睛里满含探究,“好些事儿了,都是你不用许家的人脉暗中出手,还把人整治得不轻。我就奇怪,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就能对你尽心竭力呢?”
许持盈不由得笑了,“是许家大小姐的时候,我就不说了,那时候找到我的人是押宝。先帝指婚之后,主动找到我面前的人越来越多,出色的占半数。效忠日后的皇后,这本来就是一些赌徒的筹码,而我要做的,不过是让赌徒回本、得利。”
郗明月认同,“的确如此。”
“他们赌上的还有岁月,不知何时才能被用上。”许持盈如实道,“我尽量不让他们蚀本,前提是他们也得争气。”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郗明月点头,“官都当不好、家里不干净的人,再想别的就是痴人说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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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翟洪文来禀:“贺太医回来了。许夫人是几餐未进,气血不足,需得调理数日。”
许持盈听了,先是轻轻吁出一口气,继而微微蹙眉,末了道:“本宫不曾问及此事,记下了?”
翟洪文恭声道:“奴才谨记。”
待得翟洪文退下,郗明月握住许持盈的手,“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母女之间的事,最精明的人怕是都不敢掺和,何况她,“反正,往好处想吧。”
“嗯。”许持盈敛目思忖片刻,费解地问,“往好处想?好处在哪儿?”
“……”郗明月被问住了,险些为前一句的话呻|吟出声,“我就是随口一说啊,对不对的……你怎么好意思较真儿的?”后悔有之,委屈亦有之。
许持盈瞧着明月的样子,笑了揉了揉她的脸,畅快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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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沈轻扬和沈令言同一时间赶去通禀许持盈和萧仲麟:淑妃去坤宁宫花园赏花时忽发重病,面上奇痒难耐,呼吸困难。
花粉过敏性哮喘——萧仲麟听完沈令言的话之后,脑海便浮现出了这病症的全称。
沈令言没给他消化的时间,继续道:“据微臣所知,皇后娘娘幼年也患过与淑妃相同的病症。之前,皇后娘娘闻讯之后,便去往坤宁花园——据微臣所知,通禀此事的太监并未如实禀明。”
萧仲麟霍然起身,一面疾步往殿外走去,一面压不住火气责问道:“所以,你要告诉朕什么?是你明知皇后可能因此行发病却未阻止么?!”
他闭了闭眼,期望着听到的是完全相反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断更的原因挺奇葩的,大致说就是我家基友几年不遇的犯了回蠢,连累我这个几年生活弱智的人了。嗯,再详细的她不准我说,我要说了她就不做水煮鱼红烧肉剁椒鱼块给我吃了~o(╯□╰)o
然后今天虽然没早上更吧(早上我还在别家借宿呢,没想到的事儿)但是回家之后多写了点儿,昨天今天的算一起了哈,下章我尽量还是上午更、多更点儿。
么么扎,爱你们!(づ ̄3 ̄)づ╭?~
第051章(更新)
051
“回皇上, 微臣曾阻拦皇后娘娘,但是皇后娘娘说没事,平阳郡主亦是这个说法。”沈令言亦步亦趋相随, 语气如常平静、镇定, “微臣禀明诸事,自来是从头说起, 请皇上恕罪。”
萧仲麟听了,脚步稍稍放缓一些, 语带歉意, “是朕心急了。”
沈令言笑了笑。她故意那样说的, 权当是闲得发慌自找挨训吧。看到方才皇上那个心急暴躁的样子,心里踏实了几分,很为持盈高兴。他真的很在意持盈的安危, 那是任谁都不可伪装的真情实意的流露。
萧仲麟想到乘坐龙辇那个慢悠悠的速度,自是决定步行到坤宁宫花园。虽然沈令言的言语足以让他宽心,可他还是担心那万种之一的变数,因此面色冷峻。
沈令言跟随在侧。
君臣两个步履如风, 卓永等宫人小跑着跟随。
沈令言说起此事一些枝节:“后宫嫔妃半数常去御花园漫步,半数则愿意到坤宁花园赏花,皇后娘娘在这些事情上素来宽和, 宫人也就一向由着嫔妃出入坤宁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