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麟与许持盈俱是颔首一笑,抬手示意文鸳平身。
萧仲麟和声道:“今日起,皇后在乾清宫侍疾。”
文鸳即刻应声:“奴婢定会尽心服侍皇后娘娘。”
萧仲麟颔首一笑,“更衣。传膳。”
当晚,桌上没有许持盈喜欢的辛辣菜肴。乾清宫里的一切,都以萧仲麟的身体为重,不要说如今有伤在身,便是平日,也没人纵着他食用容易上火的饭菜。
许持盈安之若素。
饭后,太后过来了。
萧仲麟与许持盈到正殿相迎,行礼问安。
落座后,萧仲麟吩咐文鸳上茶。
太后问道:“皇上身子好些没有?”
“过几日便可痊愈。”萧仲麟道,“是因此,不需再劳烦您宫里的人服侍。”
“那些都是小事,不打紧。”太后笑容慈爱,“你身子康健,才是头等大事。”
萧仲麟一笑。
太后话锋一转,问起符锦的事:“好端端的,为何让丽嫔遁入空门?”
萧仲麟反问:“此事不妥?”
“哀家觉着不大妥当。”太后语气和缓,“遁入空门容易,想再回到宫廷却不易。”
“落发之后,便非尘世中人。”萧仲麟神色淡漠,“难道您认为丽嫔还有回宫之日?”
“自然不是。”太后语重心长地道,“皇上抱恙期间,三番两次惩戒妃嫔,外面的人又都盯着宫里,丽嫔这件事,不免让人多思多虑。哀家觉着委实不妥。”
“丽嫔的门第,您也清楚。她进宫之后,是您一再提携,才有了如今的位分。”萧仲麟意味深长地一笑,“您是不是担心,外人会因丽嫔离宫一事,疑心朕蓄意与您作对?”
对他点破的事情,太后并不担心,只有恼怒。先前料定他会顾着她的情面,就算已经对符锦满心厌烦,也会请她下懿旨晓谕六宫。可事实呢?他把她晾在一边,要等她找过来询问。
心里的计较,自是不能流于表面。太后一笑,“没有的事。哀家说了,皇上抱恙,出手从重惩戒丽嫔,官宦之家怕是疑心皇上病情反复,因此才肝火旺盛。”
一本正经地跟他小事化大、胡说八道。
萧仲麟笑意转冷,“朕只求问心无愧。丽嫔一事,朕正是奉行您的心意。因何而起,您很清楚。”
太后迎上他笃定而冷漠的视线,面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皇上误会了哀家,因何而起?闲言碎语,听听就罢了,可别当真。”语毕,视线扫过许持盈,“皇后也赞同丽嫔离宫修行么?”
许持盈微微一笑,“皇上的旨意,臣妾理当遵从。”
萧仲麟道:“一个嫔妃的去向而已,母后不必挂怀。您一直希望朕与皇后琴瑟和鸣,我们会让您如愿。这才是后宫头等要事。”
言下之意,是让她少管闲事。太后缓缓地点一点头,“的确如此。”继而起身,“不早了,皇上与皇后早些歇息。”
萧仲麟、许持盈起身称是,送到殿门外。
随后,两人各自沐浴更衣,先后歇下。
文鸳告退之前,奉萧仲麟之命熄了灯。
室内陷入黑暗、静谧。
睡意袭来时,萧仲麟坐起来,把中衣脱掉。
没必要迁就谁了。
重新躺下去,萧仲麟安然闭上眼睛,很快入睡。
夜半,他是被许持盈推醒的。
“嗯?”萧仲麟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什么事?”
许持盈轻声道:“卓永有事通禀。”
萧仲麟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何事?说。”
站在屏风外的卓永恭声道:“太后娘娘身子不舒坦,已经连续传了三位太医去坤宁宫。”
待到明日,人们听说宫里今日诸事,是不是会揣测他把太后气病了?
但是,反过头来想一想,有些人应该也会怀疑,符锦是太后选定的人,如今人进宫了,他不肯善待,太后才肝火旺盛,气出了病。
只是,凭谁如何揣测,他都绝对有发落一个嫔妃的权利。太后这般行事,是故意给他添堵,因为她的侄子是摄政王郗骁。
这些女人怎么还不明白,他最膈应的就是被人绕着弯儿地威胁?
卓永继续道:“婉容过来了,称太后病情严重,问皇后要不要过去侍疾。”
萧仲麟觉得身上有些凉,到此刻才察觉,锦被已经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是睡得太舒服或不舒服,把被子扔到了床下。
“婉容既然过来了,就让她去一趟太医院,把贺太医给朕唤来。跟她说,朕听闻太后抱恙急火攻心,起不得身。皇后要侍疾,命淑妃前去服侍太后。”不就是虚张声势、危言耸听么?他也会。说着话,翻身向里,移到许持盈身侧,扯开她身上的锦被,分了一半盖在自己身上。
卓永闻音知雅,“待得贺太医过来,奴才请他去用些茶点,不会打扰皇上和皇后娘娘。”
萧仲麟嗯了一声。
卓永称是而去。
“你怎么看?”萧仲麟一面询问许持盈,一面枕到她这边的枕上。
“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置喙。”许持盈把头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萧仲麟的睡意消减,意识更为清醒,“前后相较,乖顺得过分了些。”
许持盈清越的语声很是柔和:“皇上不计前嫌,臣妾感激之至。”
“好好儿说话。”寝殿里又没有第三个人,她还是皇上臣妾的,他真不习惯。
“……”许持盈语凝。
萧仲麟语气柔和:“你这左一出右一出的,到底怎么回事?”
许持盈语气平静:“先前以为,很了解你的为人处事之道,看到改变,也只当是做戏。到今日才知是自以为是,再不自量力,便是许家的耻辱、皇室的耻辱。“这意思是说,他犯浑的时候,她就跟他犯浑;他讲规矩的时候,她就奉行规矩。
小小女子,也是能屈能伸。
“说得跟真的似的。”倒要看你能忍到何时——萧仲麟腹诽着,把她身形揽入怀中。
处事八面玲珑不算难事,对着一个人也能八面玲珑可不容易。
许持盈抿了抿唇,身形有些僵硬。
萧仲麟抬手托起她的面容,“接下来,你是要自以为是,还是自不量力?”语毕,亲吻落在她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你们猜,我家小媳妇儿会不会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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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011
纤长的睫毛忽闪两下,许持盈缓缓阖了眼睑,“我要顺其自然。”
萧仲麟又亲了她的脸颊一下,“真的?”
许持盈呼吸一滞,强忍着没往后躲闪。
萧仲麟凑近她的唇。
许持盈终于忍不下去了,头向后躲,睁开眼睛看着他。
借着昏暗的光线,萧仲麟笑微微地凝视着她。
“我,”许持盈迟疑地问他,“今日要侍寝么?”
萧仲麟啼笑皆非,“……你与我,不是相敬如冰,就要生米做成熟饭?”
“不然怎样?”
“循序渐进不好么?”萧仲麟语气愈发温和,“嫁娶不由你我做主,成亲之后的日子,全在于我们。”
“怎么说?”许持盈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萧仲麟抚着她的长发,“那我们就好好儿说道说道这事儿。
“我这地位是很尴尬,拿得出手的,只是名正言顺。但名正言顺这一点,起码保我几年安稳。这是先帝的良苦用心。
“以往我的确是做过一些混账事,可终究是没闹出人命,没走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凭谁想将我取而代之,能用的法子也有限,刺杀这一招,傻子都不会反复用,让我走至绝境,耗时长远。
“那么,我与你,善待彼此不是更好?你连走上不归路的勇气都有,就没勇气看着、等着我改过自新?我若是真的无可救药,相信丞相宁可让你演一出诈死的戏,也不会让你进宫。”原主或许有诸多不足,但他相信,宁王一定有更大的不足,不然的话,先帝不会一心让长子继位。
许持盈轻轻嗯了一声。不管怎样,父亲之前留意到他一些转变,虽说意外、疑惑,却也是真的为她喜悦。不是往好处展望,不是希望他快些好起来,父亲何至于亲自将两位名医引荐给贺太医。
他说的那些事,都是她不能否认的。
“如果我不肯善待你,你的确可以另谋出路,甚至与我玉石俱焚。但是现在不同于以往,你又何必舍近求远?”被她惹毛了的时候,萧仲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在平静的时候,对她便是满心怜惜——她显赫的出身,等同于她的原罪。
许持盈又轻轻嗯了一声。
意识到他是真的改变了的时候,在短暂的喜悦、猜忌之后,她陷入了长久的茫然。
抛开厌烦、憎恶的情绪不提,一个本来自认为了如指掌的人,忽然间有了莫大的改变,没有一种改变是在预料之中,就算情形对自己有利,也会让人陷入云里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