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了之后,他们结成兄妹,相互扶持前往京城。
直到一场暴民动乱将他们冲散,之后没了音讯。
当秦机数年苦读,终于金榜题名之时,楚姑娘找来了。
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秦机安排她在家中住下,安排了人手尽心照顾调理,也曾经问遍天下名医,想要治好她的病。
就这么一直到了现在。
楚姑娘也曾暗示过几回以身相许来报恩,但秦机至始至终将她当作妹妹一般看待。
“至多是妹妹一样。”
秦机当时是这么说的。
而楚姑娘一次又一次的考验着秦机的耐心。
“多谢楚姑娘当时伸出援手。”她道。
楚姑娘笑道:“而今有了安逸的生活,大概也算值得了。起先一年年过去,不见公子谈论婚事,还为他着急过,直到突然之间有了和你的婚约,着实叫人惊喜……”
她看看俞明枝,又垂下目光,有几分伤神。
俞明枝假装没看出来,“也祝楚姑娘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楚姑娘苦笑,“我这般的年纪了,哪里还能找到其他人家。”
俞明枝道:“楚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楚姑娘盯着俞明枝,她到底有没有听出话中的意思来?她可是秦机的救命恩人,难道只报答来锦衣玉食的生活就足够了吗?没有她,秦机何以来如今的位高权重?没有她,郭宝芝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生母病故继母恶毒的商户之女,哪里有这样的殊荣风光?
可他们偏偏一个个的将这份恩情抛之脑后。
她楚霭哪里比不上郭宝芝了?
哪怕是给秦机做妾室也好,只要能让她和心爱的男人长相厮守。
可连这点小小的愿望,他们都不舍得施舍给救命恩人。
楚姑娘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整洁的纸张在她的掌心中慢慢皱起。
俞明枝看在眼中,轻叹一声。
楚姑娘被那轻的似有若无的叹息声惊醒,猛然松开手,望向窗边,月色依然柔和,虫鸣时有时无,周遭平静安宁。
她又望向俞明枝。
俞明枝正低头看书,不知看到什么有趣的,掩嘴笑起来。
她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是不屑?是胜券在握?楚姑娘心头涌起一阵悲伤,她不想要那些金钱华裳,只想要秦机,为何就那么难?还要强做欢笑,祝福这个抢走她心上人的女人。
她不甘心,今晚大约会出事,所以也是给她下手的机会。
让这位秦夫人“意外”的死于敌人之手,便再无人能阻碍在她和秦机之间了。
这么想着,楚姑娘竟隐隐盼着危险尽早到来。
俞明枝抬眼看看魂不守舍的楚姑娘,不以为意,继续看书。
此时此刻,在御书房内,秦机、顾侍郎及门下侍中站在御案前,皱紧了眉头注视着笑嘻嘻的看起来不大正经的一国之君。
皇上歪斜在龙椅上,将葡萄丢进嘴里,他手法极好,每次都能丢准,再嚼两下,酸甜可口的汁液弥漫在唇齿之间,叫人欲罢不能。
“诸位爱卿烦恼之事,我都清楚,非常清楚,我也晓得你们担心的问题,但是请爱卿们放心,我都是计算好了的。沂王要是敢起兵造反,我瞬间就能将他就地正法!我正瞅着没有合适合理的罪名治他的死罪,现下可好了。”
顾侍郎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您故意答应下来,让祝将军带走一部分兵马,是为了给沂王一个起兵造反的机会?而您已经布置下天罗地网,只要沂王一动手,您就能拿下他?”
皇上用力点头,“没错,就是如此。沂王实在太不像话,留着他的时间越长,越是个大威胁。他不是想要我身下的这张椅子吗?我给他机会便是了。”
秦机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京中的兵马分布确实在祝将军出城后有了变化,但沂王此时并不在城内,一切都还很难说,另外还有一件更叫人在意的事?
他拱拱手,问道:“请问皇上,这计策是谁向您进言的?”
皇上吃下一颗葡萄,吐出小小的籽,然后说道:“中书令。”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疑云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中书令。
当年秦机高中之后,便是得中书令班正宣的赏识,举荐给先帝,得以成为太子伴读的。
自那之后,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了,朝堂大小事宜两人都是共同商讨,从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如此先扶相持,一个坐到了正二品中书令的位置,一个成了皇帝最信任重用的正五品中书舍人。
虽有互相利用,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有颇多情谊,像一对父子。
白日里在御书房,中书令是赞同他的想法的。
为什么在晚些时候,没有同他说过,便提出和沂王一派相同的意思呢?
人都已经派出去了,如脱缰的野马拉不回来,现下要做的是如何在现今发生的事上做补救了。
皇上见秦机几个都不说话,忙又说道:“中书令提的计策,我看可行,你们都放心吧。”
秦机轻松的笑道:“既然有中书令在其中安排,臣等自然是放一万个心的。只是中书令年纪大了,要如此操劳实在为难他,不如臣等几个从旁协助他,一来分担些操劳,二来此事总归要有个稳妥才行。”
他深深的看一眼皇上。
皇上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那你们去吧。”
出了殿门,秦机望向朗朗晴空,也不知枝枝是否也在望着天上呢?成亲的第二夜,居然不能陪伴在她身边。
他垂下眼,也静下心。
不将这些困难险阻都横扫干净,怎地有安心的良辰美景?
他快步走下台阶。
中书令此时就在位于皇城内的中书省衙门,面对案上的京畿布防舆图发呆,秦机进门时。肩膀撞在门扇上发出“咣当”一声他都没回过神来。
顾中懿先沉不住气了,扑到老中书令面前,急忙问道:“您为何改变主意?”
中书令“嗯”一句,抬头看看他们,语调平静的说道:“你们都来了啊。坐吧。”
他很沉稳淡定,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众人落座之后,他又说道:“今日赵仲他们几个请求身上派兵前往北边镇压暴民的时候。我想你们和我一样都猜到他们的用意了吧?既然沂王一派想要谋朝篡位。总归要布置一个陷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我想……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诸位放心吧。虽然调走了一万人,但是京城四方及皇城宫城,都秘密的重新布置过了。沂王绝不知晓今日会是一个大圈套。”
秦机拱拱手,问道:“请问是如何布置的?”
中书令将舆图推到他们面前。“你们仔细一看便知晓了。”
舆图上用朱笔重新画过,秦机和顾中懿仔细看过。确实将几处重要地方包围的水泄不通。
秦机的目光离开舆图,瞥向中书令。
夜深了,中书令大约是困了,上下眼皮子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虽是都有可能睡着。
他和顾中懿对望一眼。
沂王表面上看起来虽然不大靠谱,但是多年来韬光养晦。没叫人起一点儿疑心。若不是俞言深的案子深挖下去,恐怕这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知道。可见这位沂王殿下还是有一些手段的。那么他会不知道今晚的变卦是布置下的陷阱吗?
他会依旧龟缩不动,还是铤而走险?
秦机更倾向于他什么都不会做,虽然机会诱人,但胜算太低。没有人会为了这个,而冒功亏一篑的风险。
祝衡山带着兵马出去,一路收编地方兵将,等到他回京之时,那些兵将恐怕就变成了造反的叛军。
所以他们依然处于不利的一方。
而老中书令纵横官场多年,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呢?
秦机抬眼,幽幽的凝望着中书令,然后向屋内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老中书令终于扛不住困乏,一低头,睡着了。
他们三人到屋外说话。
“当务之急,是要除掉祝衡山。”秦机道:“如果舆图所画的布防属实,倒先不用担心沂王会动手且能成功了。”
门下侍郎点头,“我赞同秦舍人的看法。”
顾中懿瞪一眼透出亮光的房门,“老中书令太糊涂了。祝衡山武功不凡又力大无穷,能一人举起大殿前的那只宝鼎,年前的时候他还不是耍猴戏似的表演给皇上看过一回吗?这样的人想要除掉他,必须物色一个了得的高手,能够一招毙命,否则再想动手就困难了。”
秦机道:“这方面的人选,我倒有一个。既然大家都赞同这个做法,我便派人去做了。”
顾中懿应道:“好。”他等秦机吩咐完门口候命的小吏,又说道:“中书令如此做,实在叫人匪夷所思,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恐怕直接问他也不会说实话了。”
“所以现下不问不想,只管平息了这件事。”秦机摸摸下巴,道:“在此之前,莫让中书令再单独面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