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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松 番外完结 (顾了之)


  却不料他刚拿了些薄粥回到陆时卿卧房,就被靠在床栏边勺汤药喝的人问:“你说那丫头昨夜来过?”
  曹暗低低“啊”了一声,略一抬眼:“是……”
  陆时卿看他这一惊一乍的反应,霎时侧目过来。
  他那点演技,到了自家火眼金睛的郎君处就不管用了,迫于威慑一动不敢动,却仍被发现了端倪,听陆时卿“啪”一声搁下瓷碗,冷冷道:“袖子里藏的,拿出来。”
  他叹口气,硬着头皮呈上。
  陆时卿的目光在封皮上一落,微微闪了闪。
  见他苍白的手一滞,曹暗就想把信夺回来:“郎君,要不咱别看了吧?”
  陆时卿心里也在踌躇,像是生平头一遭被一封信惹得犯怵,却到底接过拆开,坐直身板看了起来。
  是元赐娴的字迹不错,比上回给他写情诗时一手随性的行草端正些许,她写道:“先生台鉴,见字如面。先生因我之故落入敌手,伤重昏迷,我理当随侍左右,躬身照料于您。然为时局所迫,无奈退避,实感歉疚非常,只望书成此信时您已醒转,且不日便能平复如旧。”
  陆时卿执信的手一紧,继续往下看。
  “先生为大周社稷屡涉生死大险,您之高义,令人敬慕。我亦恨力薄才疏,为此身所阻,无能上至庙堂,惩奸除恶,与您及天下志士同心同力,共济黎民,还大周一片清明河山。
  我之所欲,为我力所不能及,故唯于浮沉宦海挣扎求生,以图不为洪流所没,不为朽木所腐,不受刀石蹉磨,不易赤诚之心,如此尔尔。”
  他心下微涩,翻过一张纸,再看。
  “先生情谊,我已明了于心,然或此生皆无以为应。我亦不言来世。遥遥之诺难得践,朝夕尚不可争,何论百年之后光景?”
  “我辗转思虑彻夜,唯念及一事,乃今时可回报与先生,便是从此往后,我当以先生之愿为我愿,先生之志为我志。但有一日,四域疆土有我一处用武之地,纵使天南海北,九垓八埏,我去。我已负先生,但愿,不再负先生心中的苍生。
  书短意长,不尽欲言。时局动荡,四面皆敌,万望先生珍重自己。赐娴谨启。”
  信至末尾,陆时卿怔在原地。
  曹暗见状急问:“郎君,信上说了什么?”
  陆时卿极缓极缓地眨了眨眼,似是震撼太大,一时没说上话来。
  “徐善”其实并未向元赐娴明确表态,但她确定了就是确定了,也不懦弱逃避,也不小心问询,直截了当便作了回复。以至陆时卿根本没想到,在他忍痛做足准备,看她向“徐善”表意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这样一封拒绝信。
  他不能不惊讶。
  惊讶于她的洒脱,她的果决,她的坦率。惊讶于她志在辟疆裂土的勇敢。惊讶于她将儿女情长付诸家国大爱的胸怀。
  有那么一瞬,他好像不是陆时卿,而是信中这个被她选择辜负的徐善。
  他没有为那个或许是以婚约取胜的陆时卿感到庆幸,只是心疼,非常非常心疼。
  他突然很想见她。
  陆时卿在长久的沉默后,开口道:“帮我去趟元府。”
  曹暗一骇,这是怎得了,要解除婚约?
  他道:“郎君,婚约来之不易,您可别想不开啊!”
  陆时卿觑他一眼:“跟元赐娴说我生病了,叫她摸着良心决定要不要来看我。”
  曹暗“蛤”了一声:“不是……郎君,你准备摊牌了?”他说罢自顾自道,“摊牌也好……”
  “谁说我要摊牌?”陆时卿打断他,“要摊牌也不是现在。”
  “现在有何不妥?小人看您实在太苦了。”
  陆时卿叹口气,“徐善”这个烂摊子一发不可收拾到如今,的确是得尽快解决了,经此一信,他已经开始考虑坦白的事,但却绝不是眼下。
  他解释道:“你觉得在平王看来,‘徐善’跟元赐娴的关系怎么样?”
  曹暗肯定道:“经昨日一遭,自然已算生死之交。”
  “那平王觉得,我跟元赐娴的关系如何?”
  “您与县主是未婚夫妻,又曾一路南下相伴,自然也是亲近的。”
  陆时卿点点头:“那就对了。”
  曹暗霎时领悟。实则哪怕郎君偷换了刺客的讯息,昨日徐善所为也难免会叫平王联想到他。
  “平王不至于直接怀疑到我跟前,却难免要有所试探,所以近来必然会跟元赐娴打一次交道。”陆时卿解释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最安全的。等此次危机解除,我就找机会跟她说明白。现在,”他看看曹暗,冷冷道,“马上告诉她,我得了风寒,快。”
  曹暗一看他没了耐性,赶紧扭头要去办,走到一半又道:“郎君,您这屋子可以收拾妥帖,不露破绽,可您这人不是风寒的脸色啊,您可别……”可别淘气呀。
  陆时卿脸一沉,冷冷道:“问霜妤拿点脂粉来,要没有味的,抹了看起来像没抹的。”
  “……”
  
  陆时卿声称这是一次演练,只有不在元赐娴跟前露馅,后日才能过关。曹暗只好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思,抽着嘴角照办。
  元赐娴赶到的时候,陆时卿正裹着被褥躺在床角,周身的血腥气已经没了,伤药也被浓郁的汤药味盖了过去,绷带被藏在里衣里,气色乃至唇色,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元赐娴急急走到他床榻前:“这是怎么了,前天不还好好的吗?”说着来摸他额头,一摸真是烫的,不由怪道,“陆时卿,你怎么三天两头闹风寒啊?”
  上回他风寒卧床的景象,她还历历在目呢。
  陆时卿低低咳了两声,神情略有几分痛苦。咳嗽牵动伤口,他这个痛苦是真的,烧也的确还没完全退,所以几乎不太用演便是水到渠成。
  他虚弱道:“你怎么来了?”
  元赐娴一噎:“不是你叫曹暗来找我的吗?”
  她昨夜因徐善的事彻夜未眠,黎明时候才作了快刀斩乱麻的打算,一大清早拟好信送出,心里总算畅快点了,本想黄昏早早用膳,早早歇下睡个好觉的,不料刚才曹暗急得好像陆时卿快死了一样,她便忙赶了过来。
  陆时卿摇摇头示意没有:“是他自作主张。”
  元赐娴搞不懂他们主仆二人,想既然来了,就像上回那样照顾照顾他,别叫他落了病根,以后隔三差五气虚体弱。
  她四顾几眼,去拧了帕子来,敷到他额头上,看他蜷缩在床角,问道:“你把自己裹这么严实做什么啊,这样不易散热吧?”
  陆时卿当然是怕万一伤口露破绽了,借口道:“我冷。”
  元赐娴没得过风寒,也不清楚这种情况到底该不该捂紧点,闻言犹豫道:“那……”
  她话音刚落,就被陆时卿从被褥里伸出的一只手一把拽了过去。
  “砰”一下,她歪倒在他床榻,下意识拿手肘撑住了自己,像是摔傻了,怔怔低头看着他道:“……干什么?”
  陆时卿倒是想干什么,可惜这发力一拽着实伤筋骨,他强忍伤口处的抽痛,平静道:“这床开的口子太大了,你挡着点风。”
  “……”
  元赐娴保持着扭曲到有点妖娆的所谓挡风姿态,看了眼自己已然踩在他榻上的靴子,讶异道:“陆时卿,我可没沐浴,也没脱鞋。你烧傻了,不闹洁癖了?”
  陆时卿闻言瞅了眼她的鞋,头疼道:“我忘了,你就不能自己脱?”
  元赐娴“嗤”他一下,撑臂而起:“还是给你搬块石头来挡风吧。”
  陆时卿头更疼了,只好再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皱了皱眉:“元赐娴,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她停住了动作回头看他。
  她当然懂了,这还不懂,岂不是蠢驴了吗?可他发什么神经。虽说婚约定了,却也没亲近到爬一张塌子的地步吧。
  估计是生病的男人特别脆弱,特别需要未婚妻的关怀。元赐娴暗想。
  但她相信一向很爱面子,心口不一,嘴比石头硬的陆时卿一定会退让,绝不会把真实意图说出来的,所以坚持装傻:“我要懂什么?”
  不料他竟吃错了药般一反常态,定定地看着她说:“我不舒服,要你陪我睡一会儿。”


第71章 071
  元赐娴正从床榻往下爬,双脚还悬在半空,闻言低头看了眼他按在她腕上的手,摸了把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呢吧?
  陆时卿见她如此,便将手松开了,状似无力地伸进被窝,无不失望地淡淡道:“没事了,你回去吧。”说完困倦地阖上了眼。
  元赐娴噎在原地。好家伙,她这是被欲擒故纵了。
  她有心不中套,脚一沾地却回想起他方才说话时低哑的嗓音,要死不活的语气,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瞧,就见他眉心紧蹙,面色潮红,眼下一圈青黑阴影,看上去着实不太妙。
  她揪了下脸,憋着口气回头趴过去取他额上巾帕,想想还是再给他换敷一次。不料陆时卿却是如有神迹,闭着眼也准确无误挡开了她的手,疲惫而冷淡地道:“下人都能干的事,要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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