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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松 番外完结 (顾了之)


  “徐善”做谋士的事暴露就暴露了,甚至元家与郑濯被证明有所牵扯也不是必死的绝境,唯有他的站队被揭发,这多年潜伏,步步为营的一切才都完了。
  所幸现在,他叫刺客留下了假讯息。
  郑濯听罢想通了究竟,叹口气,揭开了他的面具,看他脸色灰败,满头冷汗,反笑道:“不想叫她守寡就撑住了,你这一死可是一尸两命,陆子澍没了,徐从贤也没了。”
  陆时卿嗤了一声,这下倒跟回光返照似的清醒了点:“死不了,脾气大,命也大。”说完像是想讲点能叫自己精神些的事,“嘶”了一声,问郑濯,“你说她是不是对‘徐从贤’太好了点?”
  郑濯觑他一眼:“不都是你?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陆时卿疲惫地笑笑。
  他不是非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而是他扮演老师,本是全然照他言语习惯、举止声色来的,甚至连爱好、理想与思考方式也是。后来虽因动情,数次在元赐娴面前扭曲了老师的形象,但他实在分不清,这个“徐善”究竟有几分是他自己,有几分是老师。而元赐娴对这个“徐善”的好感,又究竟源于他那几分,还是老师那几分。
  他靠着这个恼人的问题撑着昏沉的眼皮,直到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才倏尔醒神,挣扎着想去拿面具。
  郑濯当然比他更快一步,直接把面具一把拍在了他脸上,以一种仿佛要毁他容貌的架势,痛得他差点闷哼出声。
  是元赐娴回来了。她跑得气喘吁吁,人未到声先至:“马……车来了……”
  郑濯一把搀起陆时卿,随她往山下走,将他架上了马车。
  车来得如此之快,其实还靠拣枝和拾翠。俩人在元赐娴策马离开后,当即赶去附近驿站重新弄了马,一路往这边追。往上的山路有一段崎岖狭窄,原本不够马车通行,硬是经由主仆三人披荆斩棘,死命驾了上来。
  得知徐善受伤,两名婢女又慌忙拿了马车里原先备有的器具去打来水准备好。
  元赐娴见状也想掀帘进去,却被郑濯拦在外头:“我得给先生处理伤口,劳请县主策马护送。”
  她只好听他的,点点头:“那我叫拾翠给您搭把手。”
  郑濯怕再拒绝叫她起疑,便点头应下。
  元赐娴命拣枝驾车往长安城赶,自己则心惊胆战骑马在旁,片刻后,隐隐听车内传出一声极尽忍耐的闷哼,随即响起很多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一路僵硬地扬鞭策马,直到郑濯的侍卫赶来接应他。
  这个决定并没有错。元家的马车必须还给元赐娴。
  元赐娴眼瞅着几名侍卫将已然昏厥的陆时卿扛到另一辆马车中,迟疑问后脚掀帘下来的郑濯:“先生如何了?”
  郑濯满手的血都来不及擦,简单道:“暂且没事,县主放心。”
  元赐娴听见这一句“没事”却也谈不上轻松,只是看了眼他的手,勉强点了点头。
  照关系讲,徐善跟郑濯更亲近,她自然没道理说拜托之言。而对大局的顾全又令她哪怕再心焦也不可能亲手送徐善回城照顾他。
  她实在什么都做不了,也不合适做。
  郑濯刚才忧心陆时卿,全然没注意元赐娴,此刻才发现她一身狼狈血泥,甚至连衣裳都破了几处,不由眉头一皱,暗叹自己粗心大意了,道:“你赶紧回府,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送来。”
  元赐娴朝陆时卿的方向看了眼,颔首道:“多谢殿下。”然后转身回了马车。
  拣枝驾了车往城里去。
  元赐娴甫一掀帘入里,便闻见一阵浓郁的血腥气,再一低头,又被两盆子触目惊心的血水一震。
  拾翠正在里头收拾,见她来,忙腾了块勉强干净的地方示意她坐,边道:“小娘子将就将就,方才殿下给先生拔刀,情况凶险,血溅得到处都是。”
  元赐娴“嗯”了一声,木然坐了下去,似乎也没太在意这点脏污。
  拾翠当然是有眼力见的,忙安慰道:“小娘子别太担心,殿下手法精湛,硬是止住了血,眼下他的侍卫也带来了伤药,想来先生不会有大碍的。”说罢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拭面。
  元赐娴一动不动由她侍候,半晌问:“拾翠,先生这样待我,我能给先生什么?”
  拾翠擦拭的动作一滞。
  小娘子的话,她又怎会听不懂。徐先生如此智慧的一个人,今日之所以轻易中了敌人的诡计,其实是因为关心则乱啊。
  她犹豫了下道:“小娘子,婢子知道这时候该劝您莫多想,但刚刚……”
  元赐娴偏头盯住她:“刚刚什么?”
  “刚刚拔完刀,先生晕厥过去,昏睡时说了胡话,似乎……”她苦着脸道,“叫了您的全名。”
  元赐娴闻言一滞,垂眼盯着脚下的血水不说话了。
  
  拾翠说的确是实话。只不过陆时卿因伤重嗓音低哑,又是模模糊糊以气声道出的梦呓,她就没辨认出来。有郑濯在,面具自然是没给摘的,而她又对陆时卿的身板不熟悉,因此打下手时也未发现端倪。
  元赐娴折腾了整日,回到元府以后已是黄昏,精疲力竭之下,拾掇干净后,匆匆吃了点饭食便歇下了。这一躺,脑袋里却是乱作一团,怎么也睡不着。
  那个早先她一直不愿接受的答案还是不可避免随了今日种种撞进了心底:徐善对她,确实超乎寻常了。
  她原先对徐善是切实有几分仰慕的。
  最初被他吸引,是那日观棋之时,听他说起浔阳的鱼虾,说起他的理想抱负,她感到羡慕与敬佩。后来他来元府赴宴,她耍酒疯掀开他的面具,见到他的疮疤,得知他的人生境遇,因此添了愧疚和怜惜,不惜自揭伤疤安慰他。
  她对徐善最初的这份好感其实无关相貌,无关年纪,似乎单单是觉得和这个人的灵与魂非常契合。
  然后许三娘出现了。
  许三娘带给她的失落,令她有点分不真切,这种仰慕到底只是纯粹的欣赏,还是有几分不适宜的男女之情在里头。所以她在漉水河畔,瞧着河心的乌篷船,一度无比尴尬,无比心虚。
  于是在那之后,她悬崖勒马,逼迫自己斩断对徐善的一切心思。而她也确实做到了。或许是这一段本就算不得风月之情,或许是顾忌许三娘,或许是对陆时卿渐生情愫,又或许三者都有,总归再见徐善,她不再狼狈不堪。
  然而她好不容易放下的念头,却因如今得知了徐善对她的情谊,复又涌上了心头。
  她不想接受徐善是见异思迁之人,也不容许自己做朝三暮四之辈,但她现在的的确确难以抑制地乱作了一团。
  元赐娴躺了一晌,看了眼外边漆黑的夜色,起身匆匆往永兴坊赶去。


第70章 070
  元赐娴没去找徐善,也没去找陆时卿,只是乘了马车在永兴坊里来回打转,从一个巷口转到另一个巷口,一转就是小半个时辰。待临出坊门,到底上了一趟陆府,因已入夜,便没贸然闯入,只问府门前的仆役,陆时卿歇下了没。
  曹暗因陆时卿回府后一直昏迷不醒,恰好准备再度出门问医,行色匆匆之下瞅见她,不由一骇,心道怕是要完,定了定神色才上前,抢在不明真相的仆役跟前道:“县主可是来寻郎君的?”
  元赐娴站在门前不答反问:“大晚上的,你这是去哪?”
  他挠挠头道:“小人临睡记起一桩郎君的交代,想趁夜赶紧办了,免得明日被责罚。”
  陆时卿每天那么多公务,元赐娴当然也不至于事事过问,也就没大在意,问道:“他歇下了吗?”
  他继续尽可能淡然地笑:“没呢,郎君刚忙完事,正在沐浴,您可要进里边等他?”
  陆时卿一般没那么早睡,他这样说也是赌了一把,意图消减元赐娴的疑虑。
  元赐娴果真摆摆手道:“这都快宵禁了,我先回了。你叫他沐浴完早点歇下,也不用说我来过。”她说完,点点头以示告辞,转头上了马车。
  曹暗暗暗吁出一口气,扭头走密道请来郑濯安排的大夫,再送大夫离开,回到陆时卿卧房,心焦如焚地给他守夜,一刻也不敢合眼。
  陆时卿受伤的事,连宣氏和陆霜妤也瞒着,这几个时辰,简直耗费了曹暗一生的演技。他若再不醒,他这头发都要愁白了。
  曹暗搬了个矮凳默坐在陆时卿床边,因他高烧未退,便时不时给他换帕子覆额,一直等到后半夜,才见他灰败得近乎透明的脸微微有了点血色,临近黎明,终于看他睁开了眼。
  他眼眶一热,险些一个狼扑上去,被尚且虚弱的陆时卿抬了一根手指止住:“别激动,我还没死……”
  
  陆时卿只有一天的功夫静养,翌日就该轮到他随侍徽宁帝,后天又是朝会。他无一可缺席,一不露面,就可能引起平王的怀疑。
  所以这一整天,曹暗极尽仆役之能事照料他,恨不得把十二个时辰当作十二天来使,等到黄昏,眼见陆时卿的气色好了点,才敢离他一晌。
  这一离就收到一封信。信是元赐娴写给“徐善”的,经由郑濯的人送到了陆府。他拿到后不由心里一沉,生怕里头写了什么你侬我侬的情话,叫好不容易活过来的郎君重新死回去,因此悄悄藏进了袖中,打算暂且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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