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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松 番外完结 (顾了之)


  她打量了郑筠一番,忽然明白当初何以觉得这位贵主不像爱好打马出游的人了。
  此人的举手投足都透了股十分厚重的气韵,她的声色是淡的,眼神是淡的,倘使真要有个形容——她很像一名长斋礼佛的出尘者。
  这世上似乎没多少能叫她打起精神的东西。当然,可能除了陆时卿吧。
  元赐娴感觉得到,郑筠对她的一切注意,都是源于陆时卿。
  郑筠礼拜完,回身见她站在殿门口,含笑上前,先与元钰打了个招呼,继而问她:“县主也来礼佛?”
  元赐娴看了眼殿内金光闪闪的释迦牟尼像,摇头道:“不是,我不信佛。”说完似觉此地此言不妥,笑了笑补充道,“不是很信佛。”
  郑筠淡淡眨了眨眼:“如此,县主可信轮回?”
  她似乎认真思索了一番,最终不答反问:“贵主呢,您以为这世间可有轮回?”
  “世间种种,信则有,不信则无。”郑筠微微一笑,“我信因果,也信轮回。”
  她说完便与元赐娴告辞,去候在一旁的婢女处取囊饮水了。
  元钰见状“啧”了一声,悄声感慨:“你们女孩家真是堪比毒蛇猛兽,这明枪暗箭的,一个字能有八个意思,听得我脊背都凉。”
  元赐娴觑他一眼,刚欲回嘴,却不知因这番话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怎得了?怪吓人的。”元钰问。
  “阿兄,我记起来了。”她扯了下他的袖子,拉他到无人处,然后道,“你知道的,滇南有各种各样的毒蛇,我刚去到姚州,特别怕这东西。阿爹便寻来一种专门诱蛇的药草,将咱家府邸附近的蛇都给灭了个干净。”
  元钰敛色问:“你是说,六皇子身上有这药草的气味?”
  元赐娴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元钰一刹想通了其间环节,问:“那咱们?”
  她脸一揪,踌躇一晌道:“……也不好眼睁睁见人家着道吧,毕竟眼下,他也没做对不起元家的事,咱们还在一条船上呢。”
  元钰点点头:“阿兄找他去。”
  她拦住他:“别。你的身份比我敏感,少在人前与他打交道,我去。”
  元赐娴四顾一番,找了个僧人询问,得知郑濯似是被谁喊去了罔极寺的南寺门。
  她谢过后便匆匆往那处赶,到时果见郑濯正与几名侍卫说话,手中拿了一张羊皮图纸,像在商议什么,见她来,稍稍一顿,眼色疑问。
  这南寺门连了外墙,墙沿下便是一排浓密的矮丛,瞧上去着实是藏蛇的好地方,元赐娴心惊胆战地朝他脚边掠了一眼,疾步上前:“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郑濯点点头,将手中羊皮图纸交给侍卫,刚欲随她走,却听脚边矮丛一阵窸窸窣窣响动,不过一刹,一条赤身银纹的细蛇一跃半丈高,直向他手腕袭来。
  他蓦然抬眼,一手扯了元赐娴往身后掩,一手一把抽出旁侧侍卫腰刀,横剑一拍,剑柄过掌,刀锋倏尔落下,直接斩烂了蛇身七寸处的心脉。几番起落,前后不过两息,快得一旁几名侍卫连个步子都来不及挪。
  元赐娴脸色煞白,瞧着瘫软在地,血肉模糊的赤蛇,吓得连惊叫都忘了,一阵急促喘息。
  天晓得,不怕狗的元赐娴真的很恶心蛇,甚至幼年时候,曾被这玩意儿吓晕过。
  她原是不曾预计到会与蛇正面交锋的,紧赶慢赶来提醒郑濯,哪知晚了一步,撞到了蛇口上。早知便由阿兄出面了。
  郑濯还攥着她的手,因此感到她掌心潮湿而发凉,满是细汗。他回头看她:“你可还好?”
  元赐娴不太好,甚至眼前都冒了星子,微微犯晕,她咬了下舌头,感觉到一点腥甜,勉强支撑住了,回神后将手一把抽出,摇摇头:“我没事。”然后提醒道,“殿下,您杀生了……”
  郑濯“嗯”了一声:“我知道。”
  见他神色平静,眼底毫无意外,元赐娴略有不解,皱皱眉刚欲再问,无意一眼,却见寺门前站了个人。
  陆时卿负手原地,不知望了这边多久。
  郑濯远远瞧他一眼,问元赐娴:“县主方才寻我何事?”
  一旁站了好几名不知敌友的侍卫,她不好直言,低头看了眼蛇尸,暗示道:“已经无事了。”
  郑濯便明白了她的来意,笑说:“我恐怕不得不向阿爹请罪去了。”然后扔了剑,朝陆时卿招招手,示意他来。
  陆时卿神情很淡,到他跟前,朝他颔首行礼,听他道:“陆侍郎来得正好,县主受了惊吓,烦请您送她回殿。”
  见他点头应下,郑濯便大步流星地走了。一旁几名侍卫紧随其后。
  陆时卿瞥一眼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元赐娴,伸手一引:“县主也请吧。”
  她点点头,不欲露出怯色,岂料方才强撑着僵持了太久,一挪腿便是一阵软倒之意,一个踉跄险些跌跤。
  陆时卿下意识伸手去扶,等被她拽紧了胳膊,却记起她素来能编擅演,冷声问:“县主方才不是与殿下说,您没事吗?”
  元赐娴这回却真没装。大抵是对陆时卿没什么敌意,在他跟前稍微放松一些,她被蛇恶心的后劲就上头了,一时耳内嘶鸣,眼前也一点点发黑,胃腹翻腾之下几欲作呕,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她拽着他胳膊的手一点点垂了下来,身子一歪往后栽去。
  陆时卿一愣,这下不敢再疑,慌忙伸手扶稳她,见她晕厥,只好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挪去一旁,一面掐她人中位置,一面低声唤她:“元赐娴!”
  元赐娴到底体格不算娇弱,被他掐了几下就醒转了,醒来发现头下枕了他的腿,而他靠在墙根处,似乎蹭了一身的灰。
  但她这时候照顾不了他的洁癖,只觉晕厥过后,口舌极度干燥,抬眼张嘴,有气无力道:“陆侍郎,我渴……”
  能认得他陆侍郎,那就是没事了。
  陆时卿瞥瞥她,从腰间摘下随身携带的水囊,替她拧了囊盖却突然一顿,提醒道:“这水囊我喝过了。”
  她不是很嫌弃他碰过的东西吗?
  元赐娴刚淋淋漓漓下了一层冷汗,实在口干,一把抢过水囊就仰躺着往嘴里灌,喝够了才得以继续说话:“……您真记仇,我收回那日嫌您的话成了吧。”说完手肘撑地,欲从他腿上起来。
  陆时卿看她行动困难,便帮了她一把,然后冷冷道:“哪日?我不记得了。”
  她觑他一眼,低哼一声:“不记得拉倒。”完了似乎恢复了些血气,拖着步子往寺门走。
  陆时卿眉头紧蹙,不太爽利地瞧了眼衣角的灰泥,叹口气,将水囊别回腰间,跟了上去。


第27章 027
  元赐娴腿软走得慢,听他跟上,回头道:“陆侍郎,您可别将我被条蛇吓晕的事讲给旁人听,都说虎父无犬女,这事会给我阿爹丢面子的。”
  陆时卿落她半个身位,闻言一瞥她,没说话。
  她便自讨没趣地扭过了头,刚走两步,却听身后响起个淡淡的声音:“陆某不是令兄,不会总捉着人短处不放。”
  元赐娴一刹明白过来,陆时卿是在说阿兄揪着他软肋,三番五次拿狗吓他的事情。
  她讪然一笑:“这事的确是阿兄做得不对,我早便说过他了,您放心,有我元赐娴在,这长安城没人敢再欺……”
  她说这话时回头瞅着陆时卿,话未完,恰好遇见台阶,忽地脚下一空,一个踉跄,亏得是站稳了。
  陆时卿知道她没能说完的话是什么,叹口气道:“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她撇撇嘴:“那您倒是别走我身后啊,也不提醒我一声。”
  陆时卿方才也是出了个小神,才没注意她脚下,闻言觑她一眼,到底走快了一步。
  元赐娴得以与他并肩就高兴了,一高兴就神采奕奕了:“您不要小看我,我胆儿不小,只是独独畏蛇而已。都怪姚州那地界不安生,早些时候,王府尚未落成,城中到处都是乱民流寇,我只得跟阿爹阿娘暂且简居在野。我运道不好,隔三岔五便踩着蛇,有一回,甚至碰上一条爬了我的床!”
  陆时卿微微一滞,脱口而出:“公蛇?”
  她一愣。是公是母有何要紧?他这重点似乎放错了罢。
  她道:“我没吓昏就很好了,怎知是公是母?公蛇怎么了?”
  陆时卿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哦”了一声,道:“听说公蛇更容易咬人一些。”
  “是吗?”她将信将疑看他一眼,“如此说来,方才那条……”
  元赐娴说到一半顿住,捂了捂胃腹。
  还是不作回想了。先前一时晕去,其实也不全因了蛇,是郑濯的刀法实在骇人,眼见蛇身被砍成两截,断头烂骨,捣得血肉模糊,她才略受不住。
  她换了个话茬:“陆侍郎,我怕蛇是有原因的,您怕狗呢?”
  也不知这一句揭了陆时卿什么伤疤,难得比平日和善些的人一下便阴沉了脸,道:“没有原因。”
  这个陆时卿当真阴晴不定,前脚日出后脚雨,道是有晴却无晴的。
  元赐娴也便不再追问了,一抬眼见大雄宝殿已在近前,却是一幅相当凝重的场面,不由稍稍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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