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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松 番外完结 (顾了之)


  她说着往屋里一只浴桶努努下巴。这一努却是一顿。
  等等,这浴桶好像挺大的啊。
  陆时卿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见她似乎想上前,便抢先拎起木桶,道:“好,我这就沐浴了,阿娘回吧。”
  他边说边拎了水往浴桶走,待走到桶边低头一看,不由眉心蹙起。
  元赐娴跟朵蘑菇似的抱臂蹲在里边,正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不是她不懂跳窗的道理,实是因窗子扣了锁,她若选择逃走,必将发出声响,方才听见外间动静,一时情急,只好一脚跨进了他的浴桶。
  宣氏见他不往里倒水,再次心生疑窦,问:“怎得了?”
  陆时卿回头道:“没,就是瞧见桶壁有些脏物,不过不碍事。”
  他说完便拎起了木桶,往里倾斜,跟元赐娴比了个口型:让开。
  这桶笼统就这么点大,她能让去哪啊。元赐娴不肯依,苦着脸拼命摇头。
  陆时卿实在没法,只好拣了块空点的地,避开她将水浇了下去,完了再去拎另外几桶,一桶桶往里倒。
  宣氏这才信他,交代他几句,出了门。
  等她彻底走远,泡在水里的元赐娴“哗啦”一下站起,胡乱抹了把面上水渍,冲屋里佯装准备解腰带的人吼道:“陆时卿,你过分——!”
  陆时卿被她吼得一懵,连她喊他名讳都没注意,见她狼狈不堪,尴尬地偏过头去,咳了一声:“我……”
  他说不上话,一眼瞧见巾架上的手巾,便摘下来目不斜视地递给她:“你擦擦。”
  元赐娴人在水中,气得猛一挥拍,水花一下四溅开来。得亏她眼下穿了小厮的粗布衣裳,湿了也不过贴身一些,不至透出肌肤来,否则她可能会想剜了陆时卿的眼。
  她冷冷道:“我不擦。就你有洁癖?就你爱干净?我才不用你的手巾!”
  陆时卿皱皱眉,撇过头来,十分君子地将视线维持在她脖颈以上,解释:“是新的。”
  她一噎,仍旧赌气道:“新的也不行,你碰过了就不行!”
  陆时卿深吸一口气。他嫌弃了别人这么些年,当真头一回被别人嫌弃。
  他叹了一声,提醒道:“小祖宗,你人都在我浴桶里。”还嫌弃什么他的手巾。
  提起这茬,元赐娴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骑虎难下,不好当着他面爬出,便又拍了次水花泄愤,直叫水溅得他满脸都是,才道:“你出去。”然后接过了他的手巾。
  陆时卿能怎么办呢,见天色渐暗,给她点了个烛,便灰溜溜去了外间,半晌,听见里边传来喷嚏声响。他眉头一蹙,敲了敲槅扇以示疑问,果不其然听元赐娴哭丧道:“我穿什么呀……?”
  他低咳一声:“木施上的衣裳……也是新的。”是新的,不过是他原本准备换的。
  元赐娴看了眼,揉揉鼻子咕哝道:“不行,穿你衣裳回去,我阿兄会打断我腿的,你得给我弄身女装来。”
  
  陆时卿最终找了陆霜妤帮忙。
  元赐娴在她险些掉了下巴的神色里,接过了一身崭新的秋衣,换上后憋屈地回了府。
  翌日,陆霜妤不情不愿地到元府探望她,问她是否感了风寒。元赐娴可没这般娇贵,却因瞧出她是奉兄长之命前来,便故意擤擤鼻子,打了好几个喷嚏给她听。
  果不其然,当日傍晚,陆府就差人送来了一堆药。
  接连几天,元赐娴都没再往陆时卿跟前凑,预备装个病,叫他好好歉疚一番。直至七月半,徽宁帝在罔极寺躬身主持盂兰盆法会,钦点了元家兄妹到场,她才与他打了个照面。
  佛教传言,盂兰盆节是解除亡亲苦厄之日。所谓“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在佛教兴盛的大周,下至百姓,上至皇室,都会在这一天设斋供僧,去往寺庙超度、拜忏,也祝愿在世的亲人延年益寿。
  罔极寺是专供宫廷朝礼的皇家寺庙,位于长安城东北的大宁坊内。元赐娴得了圣命,身着玄衣,与一众皇室子弟一道随驾,跟在帝王车舆后边徒步而行,远远便见佛塔耸峙,日出的金光洒在塔尖,笼罩得整座寺院巍峨而肃穆。
  元赐娴是宗室女,非正统皇室,因此挨在队伍后方。当然,比陆时卿等一干文武官员靠前一些。
  到了罔极寺,圣人的车舆落了地,金吾卫开道,一路引众人往庙内道场去,前方,七面写有大周历代帝王名号的巨幡猎猎翻卷。
  四下寂静,甚至能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朗朗诵经声。
  跨进门槛时,元赐娴瞧见前边徽宁帝的步子不知何故顿了一顿,等上前,才见地上躺了只奄奄一息的秋蝉,想来他方才约莫是在避开它。
  倒非圣人真有如此仁心,而是眼下这等场合,杀生是触犯祖宗的大忌,将为大周招致祸患。这样一只小小的秋蝉,倘使是圣人不小心踩着,尚可只手遮天,若换作旁人,或将换来杀头的罪名。
  元赐娴扯扯一旁元钰的袖子,示意他脚下当心。
  这盂兰盆法会的第一项仪式便是将祖宗们迎入道场。
  庙内道场布置开阔,正中一张数丈长的祭台上整整齐齐摆了供品,正前设一只硕大的青铜祭鼎,里边盛满香灰,旁侧站了大周贵人圈里最有名望的虚圆法师,及其名下几个出色的僧人子弟。
  金钟撞鸣,传来三声清音,宫人们高举七面赤底玄字的巨幡入内,徽宁帝紧随在后,从僧人手中接过三柱细香,照虚圆法师口中悼词祭天礼拜,接着便轮到后方诸皇亲,拜完一个,退出一个,再进一个。
  皇亲数众,如此一阵过后,元赐娴已等得百无聊赖,只好盯着前边贵人们的后脑勺发呆。倒是郑濯上前的时候,递香的僧人手一抖,不小心将香灰撒落在了他的手背,叫她神思一下归了位。
  这新鲜的香灰该是滚烫的,僧人一惊,慌忙就要请罪。郑濯却打个手势止住了他,大约是不愿如此场合多生事端。
  元赐娴觉得奇怪,为何其余人都好端端的,轮着郑濯就出岔子了。
  她心生疑窦,想找机会查探一下他的伤势,等他自道场退出,经过她身侧时,便从袖中取出一瓶药膏,拦下了他。
  她之所以随身携带药膏,也是因怕被香灰烫伤,有备无患的缘故。
  郑濯微微一愣,见元赐娴指了指他的手背,朝他比出个口型:擦擦。
  他笑了笑,无声回她一句“多谢”,继而抬手接过药膏,涂抹好了再递回给她,朝她颔首示意别过。
  元赐娴不动声色瞧了眼他手背上的烫红,也朝他略一颔首,回头目送他离去,却突然对上一道寒芒。
  文官队伍里,一身祭服的陆时卿正望着她,一双斜挑的凤目几乎眯成了一道缝。


第26章 026
  实则元赐娴的气早就消了。陆时卿此人,她是不奢望他低声下气道歉的。他能拐着弯托陆霜妤上门慰问便已难得,何况当日那茬,说到底也算她的过错,因此她晾他这些天,并非当真不愿理他,而是走了个“战术”。
  正如此刻,她瞧见他冒火的眼神,偏不给他好颜色瞧。玉指一伸,将碧绿的瓷瓶捻着转了一圈,确信晃到他眼了,才缓缓收回袖中。
  陆时卿心中冷嗤一句“幼稚”,理了理衣襟,目视前方,神情倨傲。
  元赐娴便也扭过了头来,暗暗垂眼回想郑濯的伤势。
  方才凑近一瞧,她发现,僧人失手抖落的香灰大多撒在他袖口,手背处则十分轻微。如此一点烫红,于武人而言不过像被蚊虫叮了一口,真要说是谁刻意为之,似乎没什么道理。
  她想,大约是她过于关注郑濯,杯弓蛇影了。可等了一晌,当她打消疑虑,上前去接僧人手中的细香,却复又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细香的味道,与郑濯身上的香灰不一样。
  她伸出的手一顿。给她递香的僧人也是一愣,却见她很快笑了下,仿佛什么也未发生,接了香去到祭鼎礼拜,继而退出了道场。
  元钰先她一个作礼,出来后放慢了步子等她,见她跟上,偏头小声问:“方才何事?”他注意到她有一瞬停顿。
  此刻人多眼杂,元赐娴摇头示意无事,待去到举行下一场仪式的大雄宝殿附近,才压低了声道:“阿兄,你闻闻这香灰。”说着抬起袖子来。
  刚刚作礼时,她趁僧人不注意,掸了掸细香,留了撮香灰在袖子上。
  元钰低头一嗅,不明所以道:“有何不对?”
  “阿兄拿到的细香,与我这袖子上香灰的气味,及祭鼎里边的,想来是一样的。”
  他点点头。
  “可六皇子身上的却有些不一样。”
  元钰知道她这妹妹五识素来灵敏,却到底心存疑虑:“如此细微差别,你可会闻错?”
  元赐娴摇摇头道:“当真不一样,大抵都是佛香,却混了些别的什么。”她皱眉回想一番,“我好像在滇南哪处闻过这气味。”
  说话间,兄妹俩已来到大雄宝殿,见殿外都是行完祭礼,驻足歇息的皇室子弟,便不好再多言。
  元赐娴稍稍一掠,没寻着郑濯,倒一眼瞧见郑筠孤身一人跪在殿内蒲团上,双手合十对佛礼拜,看背影很是虔诚。在场的皇室子弟多是碍于圣命才来的,唯独她,似乎是真心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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