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正要瞧瞧他呢。”
在老祖宗面前,莫白薇表现出来的,仍旧是一幅天真少女的模样。
除了脾气有所收敛以外,别的表现还同前世一样干脆利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倒不怕别人笑话!”老祖宗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眼睛里尽是宠溺。
莫白薇挺起了胸脯,“身正不怕影子斜。”
前世,安氏的娘家人一直到莫家败落,也未曾有人来过京城。
所以,她更得要瞧瞧那人是谁,她见没见过,为何说来就来了。
在座的人见着莫白薇天真烂漫的样子,都哈哈笑着。只有莫初雪,她面上虽然也笑着,然而,此时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据连翘说,孙仁孺仍被关在胭脂楼的破房子里。只不过,他浑身淤青,肿胀。吃的是剩饭剩菜,喝得是馊水。
连翘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但她的心底却是五味陈杂,要说对孙仁孺没有一丝同情那是假的,不过,最终占上风的还是愤恨。
不,也不应该说是愤恨,连恨都恨不起来。那是一种恶心,厌恶加嫌弃的滋味儿。
所以,这些天,这几种情绪叠加在一起,不断的在她心头游走,将她折磨得心力交瘁。
可偏偏,还不能说出口。每次她一想说,看见连翘那张笑脸,她便住了口。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笑是为着她好,为她打抱不平。
宴席还未结束,她便说头疼,要到外面走走。老祖宗顾念她的身体,问也没问一句,便交待她,外面风大,你仔细些。
她一听,鼻子就泛起酸来。在脆弱落寞无助之时,最怕听到关心。
她背对着老祖宗,点来点头,抬脚走了出去。
还未走两步,便感觉到后面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背上,而后,轻轻地问道:“长姐,我适才瞧你脸色苍白,可是不舒服?”
她急忙转过身,努力笑了笑,“薇儿不必担心,我无妨。”
“我这几日逮着空,就跟祖母说你身子的事,就说师父弄来了一幅灵药,可以去你的病根。到时候,长姐便可以健健康康的。”
皎洁的月光下,莫白薇白皙的肌肤微微发亮。清澈见底的一对眸子,亮晶晶的,像是会发光。
“不必这么急,再等等吧。祖母一听我身子见好,立时就会给我安排亲事。我不想……不想……”莫初雪连忙摆摆手,说起话来吞吐,面色凝重。
莫白薇一眼就看穿她所思所想,问道:“长姐还有心结?”
莫初雪想摇头,终于还是点点头。连翘瞧见,忙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也不怪长姐,这种事换做是谁,都会有心结。听说伯母说,凌远哥哥有一肚子的鬼主意,兴许,他能帮上忙。”莫白薇眨巴着眼睛,意味深长地道。
安氏自然没同她提起这些,她只是听祖母说长姐同安凌远关系不错,这才故意这般一说,叫长姐暂时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
这一招,果然奏效。话一说完,就看见莫初雪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杨梅
安凌远风尘仆仆的到莫府,是在次日午后。他骑在马背上,阳光一照,活脱脱一个骄傲的少年。
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匹马,几屁马的马背上驮着两口大箱子。箱子上亦镶着金光闪闪的边,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恭敬地先同老祖宗、安氏和莫文庆行了礼,而后一眼就认出中站在一边的莫初雪,随即,就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了笑道:“初雪表妹,一别数年,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
莫初雪害臊得将头一低再低,极轻声的回了一句,“凌远哥哥。”
安凌远又看了一眼,才将目光收了回去。他转身指了指后面的几匹马,礼貌道:“姑姑,姑父,老祖宗,这是家父让晚辈带来的礼物。家父说,你们要是不收,就让晚辈直接回去。”
“哈哈……”老祖宗满心喜悦,一把拉过安凌远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凌远都这么说了,那大家赶紧礼物拿进去。”
初次见安凌远,莫白薇心里的印象十分不错。不过,比起这些表面上花里胡哨的东西,她还是更在意安凌远此行的目的。
安凌远被众人簇拥着去了正厅,由于他的身材高大,又加上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让人心情开朗的东西。所以,站在人群里,不管是从正面看,还是侧面看,都无比的扎眼。
众人刚刚在席间落座,还未寒暄几句。安凌远就突然拍着脑门站起来说是忘了东西。众人拦他的话还没说出来,他急匆匆地就跑到了外面。
再回来时,他的手上托着一个木匣子。
老祖宗好奇道:“这是什么宝贝?”
“不是。”安凌远摇摇头,笑得比三月天里的阳光还要明媚,“我记着从前初雪在林城住的时候,喜欢吃杨梅,就带了一些。不过,时下还早,家里那边的还未成熟。就找人从别的地方带了一些来,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他说着话,将木匣子缓缓打开,走到莫初雪面前。一股凉气,瞬间扑面而来。
莫初雪的脸更红了,她努力吸口气,伸手拿了一个咬在嘴里,盈盈一笑道:“好吃。”
“那便好。”安凌远松了口气,将木匣子放在莫初雪的座位上,旁若无人的又回到了座位。
“瞧着你们表兄妹感情这么好,祖母心里高兴。”
虽然他这个行为有些不合礼仪,但老祖宗丝毫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反而笑得更开心。
安凌远英俊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团笑,又道:“您不知道,初雪在我家住的那段时间,正值杨梅季节,她每次都闹着要吃,每次一吃起来就停不下,一吃就吃这么多!”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看向莫初雪的眼睛里,有淡淡地宠溺。
“想不到我们初雪以前还是小馋猫呢,现在倒吃得少了呢。瞧瞧那瘦得,一阵风能刮起来似的。”
老祖宗淡淡地感慨一句,又想起莫初雪的病情,忍不住就拿帕子抹了抹眼睛。
另一边,安凌远兴致盎然,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每次一吃完,就肚子疼。我父亲怕她吃多了伤脾胃,就偷偷将杨梅藏起来。后来,她就来求我。我一时心软,就带着她偷偷跑到后山上,我到树上去摘,她就在地下边吃边捡,小脸都吃成了紫红色。再后来……再后来就……”他故意拉长了尾音,卖起了关子。
由于他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以致于全桌子的人都听得聚精会神。所以,他突然一停下,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朝他投了过去。
结果,他突然看向了莫初雪,问道:“初雪,后来的是,你还记得么?”
莫初雪咬咬嘴唇,点点头又摇摇头,“记不太清了,还是表哥说吧。”
她嘴上虽这般说,脑海里的零星的画面,终于汇成了一幅完整的画卷。
小小的少年卷起袖子,在枝繁叶茂的杨梅树上来回穿梭着。他爬在了树顶上,摘下一颗颗红的发黑的果子,下雨似的往下丢。
她在地上捡着吃着,感觉像到了天堂。她永远忘不掉,少年冲她咧嘴微笑的样子,比头顶上的暖阳还要灿烂上千倍百倍。
后来呢,后来。
她不敢想下去,再后来的记忆像是被人擦干了一般,在梦里也想不起来。
安凌远吸了一口气,又道:“后来,我一不小心就从树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腿。等家里人找到我俩时,我父亲怒气冲冲的,要不是看在我受伤的份儿上,一定打我了,哈哈哈。”
他说完话,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年少时,惊心动魄的事,在时隔多年以后想起来,果然也会成为可以发笑的东西。
别人也都跟着笑,只有莫初雪,她的身子陡然一僵,脑子里倏然一下映入了当时的画面。
她记得当时,她指着树尖处的一颗果子,对安凌远喊,凌远哥哥,那颗又大又红,我要你摘那一颗。
小小的少年听她这么一说,猛吸一口气,顺着枝干高处爬。
她就在下面仰头看着,及至那颗亮晶晶的果子被摘下的那一刻,她还没来得及雀跃,就听见“咔啪”一声,安凌远踩得那根树枝从中间一断为二。
再然后,少年就从上面坠了下来。摔得那样狠,那样重,似乎要将大地也撞开一个口子似的。
她吓了一跳,扔了手中的杨梅,立刻就要扶他起来。
可是,他的身体那么重,她又那么瘦小,扶了半晌,他还是纹丝不动。
她看着他渐渐发白的脸色,心里越来越不对劲儿,哭着问他,凌远哥哥,你没事吧?
少年笑了笑,努力撑着胳膊坐了起来,靠在树干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劝慰她,“没事,我只是累了,歇一歇就好的。”
她信以为真,擦去了眼泪,将地上滚落的杨梅,一颗一颗重新捡起来,放在安凌远的手里。
“凌远哥哥,快吃。吃一些就不疼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