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却是不知道她心思的,见她脸上依旧是那般冷冷清清,不肯给他半点好颜色,不由的纳闷了,从前就听容漪说过,女儿家的心思最是难猜。你无心的一句话,要叫她胡天海地的想了一堆去,正正的应了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啊。
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慕容复不容她反抗将人揽进了怀里,紧紧的扣住她的双手让她挣扎不开。然后闷闷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在她头顶上响起道“唐汝舟,你这个女人好生恶毒。”
唐汝舟一顿,心中一片暗淡,接下来便又听见那孩子气的人诉苦道“你巴巴的从天上掉了下来,告诉我你欢喜我,看上我了,要拿尚书大人的彩礼钱娶了我。我将将当了真,好不欢喜,结果你怎的一转头便转变了说法?好善变的女人,这般玩弄我,恶毒极了。”
从天上掉下来…便对他说了这些露骨的话?唐汝舟本就粉嫩的脸上已经是红云滚滚了,天杀的柳青迟,竟叫她出了这么个大丑。恼羞成怒的偏开头,不让慕容复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唐汝舟气极,道“那些都是昏迷的时候说的胡话,被迷了心智,说出来的话怎么可以当真?”
竟是没有想到,柳青迟的那个阵法里还有可以迷惑人心智的本领,让人昏昏沉沉间激发出了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却原来,她最深处的心底,渴望着的是慕容复么?这个仅仅见了几面,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人。
第六十五章 舍身渡我两仪之惑
慕容复低头轻笑,并不再说话让她更加窘迫。
如墨般的眸子将那人儿整个的盛了进去,满满当当的,这种感觉已经让他欢愉非常了。此刻雨势已经渐渐的止了下来,只剩下几滴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油纸伞上并不觉得突兀,反倒而有一种现世安稳的感觉。
墨发长衣的公子于雨幕中打一把油纸伞,伞下站着他心爱的姑娘。公子笑容温浅,姑娘脸色灼红,如何不美。仿佛是一卷泼了墨的山水,画上的壁人般配的宛如天赐。
唐汝舟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盯着足尖看了许久,又四处转着目光,就是不肯抬起头来和慕容复对视。待到视线看到慕容复被雨水打湿的衣袖时,她不禁一愣,抬起头看了看头顶。
油纸伞的大半都遮在她头顶上,雨水一滴也打不到她,身上除了脚底有些泥泞之外基本上没有湿掉的地方。然而慕容复却不同,他那一方只挡住了一点点,俊逸的侧脸上也不时有雨点划过,浅色的衣裳被雨水淋湿,颜色深了几分。仿若是泼了墨的山水画的背景一般。
唐汝舟心中复杂非常,不想再让他在雨底下淋着,于是道“你要去找爹爹便去吧,此刻他应该还在书房未曾睡下。我先回去了。”这番话原意本是想让慕容复能早点回去,不再受着雨水肆虐之苦。然而到了慕容复的耳朵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他苦涩的笑了笑,垂下头摇了摇头,无奈的道“汝舟,你竟是连同我多待片刻都不愿意了么?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啊什么惹得你不开心了,让你觉得我不是真心对你的。
你如果有什么误会的话尽管跟我提出来好不好?我一定会解决,但是你别这样闷在自己的心里,谁也不肯告诉。这样苦的是你自己啊,我怎么舍得让你受这样的苦。”
唐汝舟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他这是误会了。可是她却没有心情去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本来就是要断绝关系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多了这层误会也是好的。于是她便不再解释,只低声道“对不起。”
慕容复苦笑,道“汝舟,你永远不必和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唐汝舟沉默不言,于慕容复,她本就是有愧的那一方,说再多也没用。
一滴墨色自慕容复衣襟上滑落,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已经湿透了的衣裳,道“那便走吧。”其实,就算今天晚上不是送唐汝舟,过几天他也要来叨扰叨扰这位尚书大人了。
上次军中供给的那桩生意还未做成,唐元格虽然两面三刀的又同兵部侍郎有合作的意向。但是他了解兵部侍郎那个人,唯利是图。若是要和唐元格合作的话,定然要让唐元格划出一层油水来,一利万本的买卖,唐元格就算是再傻也不会做这生意。
此刻唐元格若是还没有睡下倒是正好,省的他还要过几天才能过来,夜长梦多的道理他是懂得。明日便是唐家学堂入学考试和朝廷秋闱考试合在一起举行的时间。
为避免旁人诟病他在考试之前拉拢唐家的人,明日定然不能见唐元格了,而今天晚上的理由是送迷路在路上被他遇见的唐家三小姐回家,旁人就算是想要拿捏他的话柄也无从下手。
唐汝舟缓缓点头,二人穿过厅堂,步入了长廊。在女眷居住的内堂和外堂的分界点两人分离。慕容复目光紧紧的锁在唐汝舟身上,有些憔悴的面容上青青的胡渣长了一圈,他勾唇笑了笑,对唐汝舟轻轻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止此一次相见,下次见面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唐家的入学考试唐汝舟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必然是要进去的。否则她也不会费尽心思的去找永安郡王,而且慕容复是知道唐汝舟的真实能力的,比起那个所谓的雪缘第一才女唐轻舟来说,他的汝舟才是真的能称得上第一才女这个称号的人。
而家族学堂,不管是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管教极其的严厉,进去了之后,唐汝舟想要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唐汝舟朝他行了礼之后便急忙逃似得跑回去了,仿佛怕是再看到他一眼自己便会失控一般。那样缱绻的目光,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哪里能没有触动,再看两眼,怕是今天晚上做的这一切都会作废了。
假如说从前的唐汝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因为娘亲的去世,和家中主母长姐的迫害而将自己缩成了一只乌龟,紧紧的锁在自己的小屋子中的话。那么慕容世就好像是一道光,那般温文尔雅的笑容,待人谦谦有礼的态度都是她喜欢上慕容世的理由。
所以说,前世的唐汝舟也许对慕容世来说,根本就不是爱。只不过是因为活着的环境太过阴暗了,已经造成了她自闭的性格。可是慕容世那样一个八面玲珑,对谁都好,对谁都笑的人于她而言却是唯一一个愿意对她笑的人。
于是,她便将这份唯一当成了爱,但是其实爱根本就不是她对慕容世的依恋。否则不会在被他们背叛了之后,她想的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想要报仇。真的爱上了一个人的话,被背叛了那是痛彻心扉的,死都解脱不了的那种痛。
她于慕容世而言,只不过是留恋着他那份温暖的笑容而已。可是她看人的眼光终究是不太好的,并没有看清楚慕容世这种温文尔雅的外表下面是什么样的真实面孔。所以她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以生命为奠基,让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能去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
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吸引人,但是也越是残忍,带着致命的毒。被慕容世伤过一次之后的唐汝舟,是真的怕了,彻底的将自己的心扉关上了。与从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唐汝舟相比,如今的她多了一份因为重生了之后,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的从容不迫。
但也因为重生了一世之后,她看着这世间的事物便更多了一份透彻,心底的堡垒也加厚了几分。若慕容复非要逼问她为什么不肯接受她的话,她想自己只有一句话可以回答“害怕。”害怕这种太过幸福美好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她是一个不配拥有美好的人,永远无法相信上天会这般眷顾她,将慕容复这样完美的一个人送到了她面前。所谓的天赐良缘,她喜欢这个词的美好,却不愿意去相信。
和慕容复背对着远离对方,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唐汝舟抬起头,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溢满了泪水的眼睛盯着头顶上的天空,硬生生的将泪给逼了回去。她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慕容复,你这样的人,终归是要娶一个对你的前程有帮助的人,唐汝舟一个庶女,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你。”
是了,除去她害怕再被伤害一次,体无完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慕容复的身份。身为嫡长子的他毫无疑问的是皇位的最佳继承人,但是放眼历史,竖子谋划江山的例子亦不在少数。
当今圣上又不是只有慕容复一个儿子,尽管其他几位皇子都鲜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但是那不代表就没有威胁了。当今圣上当年做太子之前也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整天里吟风弄墨花天酒地。
说他是一个不羁的风月骚客或许还有人信,说是他有帝王之才却是谁都不曾看好的。但是就是这么一位当年毫不起眼的皇子,在尔虞我诈的腥风血雨之中保住了性命,夺得了皇位。
所以说,这世上的事有太多都是无常的了,没有人能保证一件事的形态能一辈子不发生改变。更何况,慕容复不仅是有几个隐世的弟弟,还有一个同他一样活跃在朝堂上的慕容世。
唐汝舟虽然是一个女儿家,但是却不是傻子,前世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她知道,比起常年征战在外建功立业的慕容复来,久在京城摸爬滚打的慕容世更得那些大臣们的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