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汝舟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心里想着,刚才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你可半点没有把我当成女儿,现在倒是好意思说你是我爹爹了?吐槽归吐槽,唐汝舟还是很乖巧的应了声是。
在二人走出大门之后,暗处的一根红色柱子背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乱糟糟的头发,邋遢的脸,脏兮兮的衣服。止一双眼睛光芒摄人,只不过此刻那双眼睛里面也充满了水雾,浑浊的再看不见当年的风华。
那人腰间挂了一个酒葫芦,宝贝极了的样子,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唯独那酒葫芦明亮的紧,一看就是每天都在擦拭。且壶口挂着一串璎珞,小巧玲珑,一看就是上等的珠宝串成。这大抵是这男人身上最值钱的一样东西了。
男人双手颤抖着,不知道躲在这里偷听了多久,此刻却是忍不住的抽泣了起来,满脸的泪水。也好在他平日里就行为癫狂,这番动作倒也引不来别人的怀疑,只见他薄薄的唇不住的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里掏出来的一般郑重,在口齿之间缠绵了一圈之后才吐了出来,却是让人痛彻心扉。
“黎衣!”声音嘶哑的听不出原来的样子,曾经让他厌恶之极的两个字,每次说出口要么是愤怒的,要么是不耐烦的,却没有哪一次是像如今这样,痛彻心扉,带着深深地眷恋的。
他恼她用两国的和平安乐威胁他,用权势逼迫他娶了她。战场上的惊鸿一瞥他便对她下不了手,却没有想到一时心软却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苦恼。多少次他恨不得那时在战场上便杀了她,可是当她真的死了,为了救他,带着两个孩子在肚子里,带着一身的血,将他推出了修罗场。
可是这一生,他的脑海里却都挥之不去她目光坚毅,一身红衣比火还要艳烈,红缨枪让敌人闻风丧胆,半分也不敢冒犯的模样。她背影笔直的站着,是雪缘的战神,长枪一指,便万人臣服,到了最后,她留给他的只有骄傲,只有背影。
他曾卑微的想着,就算他伤她这样深,她也是爱着他的,不然不会在最后的时候将他推出去。但是方才偷听到的那一番话却是让他彻底的陷入了深渊,脚步踉跄的逃离这里,他失控的嘶吼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初黎衣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李及官,你说我逼你,这一世让我累了你。好,你当初放了我一命,今日我将这条命还你。欠你的,还清了,我们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原来,不是她用权利累了他一生,而是当时他的一念之差累了她一世。她这样要强的女人最受不得的便是被人打败了罢,偏偏他那样姿态高高在上的将她挑下马之后还要放肆的去撩拨她。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撕心裂肺,笑的放肆,满脸的泪水,跌跌撞撞的逃离了尚书府,不顾路人惊诧的目光,跌进了泥水里面之后毫不在乎的爬起来,抹了一把脸,又一路大笑着往前走。
曾经,有个骄阳般的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桀骜不驯道“我乃此地山大王,兀那小儿,姓甚名谁,速速报上名来。”
接着,在战场上,有个红衣飒沓的姑娘,一如既往的眼高于顶,高傲的对他道“对面的小子,现在投降本将军便可饶你一命。”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山人海谁为你恸哭
这次他却没有轻易绕过她,惊喜于和她的再次见面,恼她不记得自己,羞愤她还是如此的张扬跋扈。于是不再忍让,左右是在战场上,谁也顾及不了能不能打女人的事了,长枪一挑便将那女子挑下了马。
终于换了他在她面前高傲的嗤笑,他暗勾着嘴角,却是故作冷然道“女人家便应该在家相夫教子,跑到这战场上来成何体统?本将军今日不杀你,你走吧。下次若在战场上再次相逢,便莫怪我手下无情。”
再一次见面却让他猝不及防,是她着一身桃花般妖冶的嫁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国主还未问过他便同父亲将他的婚事定下,他嘶吼着拒绝,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世人传言他和青梅竹马关系笃好,却不知道他其实同那姑娘并没有什么感情,下意识的抗拒这段婚姻,也许只是因为他天生不喜欢被人操控在掌心的感觉罢了。
这次,那姑娘没有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待他,而是如同许多的小姑娘一般,双颊粉红,面若桃花,娇滴滴的唤他“夫君。”
他恼极了她这幅模样,新婚之夜拂袖而去,徒留她一个人错愕的在婚房不知所措。婚后,为了气她,他做了许多混账的事,那姑娘虽脾气暴躁却不似其他女子一般喜欢争风吃醋,平静的像是一个死人,除了刚嫁进来那几次偶尔和他争执了几次之外,更多的是他在无理取闹。
他于是更加笃定她根本不喜欢他,嫁给他不过是为了戏弄他。于是两人愈发疏离,到了最后已是如同陌路人。
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曾休了她,两人就这么纠缠着对方,一辈子不死不休。他想,这样也挺好。却没有想到,最后一次的见面竟是成了永世的诀别。
尚书府的人正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出府的时候便看到那守门的疯子发疯的模样,王氏皱了皱眉头,觉得让一个疯子在尚书府门前撒野在脸面上十分过不去,想要让人将这疯子拖下去,又想起这人是唐元格刻意嘱咐过动不得管不得的。
尽管不知道唐元格为什么要对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如此照顾,而且只是供他吃喝之后便将他丢在守门人狗窝一般的小屋子里不管不顾了。但是唐元格的事一向是不会和她说的,王氏便也懒得管教,平时还好,眼不见为净,现在却是想忽视都不行了。
她气的一噎,烦躁的对下人道“来人呐!把路上看戏的这些人都赶走,让这疯子回去好好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动不得他,她还动不得别人了么?
下人领命去驱赶路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动那疯子。毕竟一个癫狂的成年人身体里到底蕴藏着多大的力量没有人知道。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想着对方想去做着倒霉的差事。
王氏美目一凛,怒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平日里养你们来是让你们吃白饭的么?”那些下人不敢反驳,一个个低下了头,生怕被王氏叫去干这苦差事。王氏冷哼一声,目光不断巡视着他们,打算强行叫几个人去。
正在这时,有一个看上去贼眉鼠眼的小厮突然叫到“夫人你看,那疯子停了。”众人朝那疯子看去,只见那疯子果然停下了癫狂的笑,痴痴的跌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王氏伸出涂着血红丹蔻的手揉了揉额头,不耐烦道“那还等什么!你,过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堂堂尚书府竟要养着这么个废人供吃供喝,她本来就觉得窝囊,现在这废人更是公然给她找了不痛快,她更是恨不得将这废人乱棍打死。要不是唐元格特地交代过,她想她早就这么做了。
被点到的那人顿时面如菜色,愁苦的指了指自己道“我?”王氏瞪他,冷然道“不是你难道是我?”那人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哭丧着一张脸往那疯子走去。
李及官呆呆的在地上坐着,时而一声轻笑,轻快的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时而一声低泣,无措的像是一个失了一切的孩子。茫然的看着迎面向他走来的猥琐男子,李及官眨了眨眼睛,觉得甚是无趣,撇了撇嘴移开目光。
结果在看到不远处的一家兵器铺子的时候他瞬间就移不开眼睛了,那里一柄红缨枪迎风飒飒飞舞着,像是巍然屹立的战神,背影径直,不卑不亢,被鲜血浇灌着。
鬼使神差的,李及官倏然站了起来,将尚书府众人,尤其是那小廝吓了一跳。小厮屁滚尿流的哭喊着往后跑去,贪生怕死道“夫人,疯子要杀人啦!”
王氏也被吓的不轻,却还保持着当家主母的神智,当即冷瞪了那小厮一眼,让其不敢说话之后才满意的轻吐了一口浊气,道“都冷静,看他要做什么。”
李及官身形如风,尽管已经许多年没有动用过一身功夫,此刻看上去却是没有半点退步的模样,一刹那的功夫便到了那铺子前。铺子老板早就让尚书府的下人驱散了,李及官长腿在地上一蹬便腾空而起,目光紧锁着那柄红缨枪,轻喝一声将它握进手里。
片刻之后,他缓缓落到地上,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满意的笑了起来。脸贴上枪柄,低声的呢喃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啊。黎衣,我带你走好不好?从此以后,我便只有你一个人了。”
却说这边的情形唐元格和唐汝舟二人并不知道,他们两个缓步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对于他们父女二人来说,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了。可是唐汝舟心里却没有半点的欢愉,甚至还觉得有些讽刺。她现在只有用南安的死才能唤起唐元格的一丝亲情了啊。
果然,对于唐元格而言还是权利比较亲。唐汝舟更加确定了要尽早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摸索出属于自己的势力的想法来。只有对唐元格有用,他才会帮自己,到时候对付慕容世才能事半功倍。
她要的已经不仅仅是慕容世和唐轻舟死了,她要他们两个身败名裂。唐轻舟不是最在乎她雪缘第一才女的称号了么?很好,有在乎的东西人才会有弱点,有了弱点才好拿捏。唐汝舟发誓,她会一步一步的将唐轻舟在乎的东西全部夺走,毁掉。就像前世唐轻舟待她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