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也不过是随意看了一眼罢了……
但却偏偏就是这一眼,让无数人低了头不敢直视,哪怕上头的人已经捡了书在细细阅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凝视、窥测。
王、卢两位少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见了对这位年轻却让人不可小觑的寺卿大人的忌惮。
这一分忌惮,完全是对这个看似毫无根基,却能在这个大染缸里成功脱险,如今稳稳当当的坐在上头的这一份气运和能力的忌惮,此时,对陛下一纸圣谕把人给调回来,让上淮无数人惊诧的这位寒门状元郎,他们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时辰一点一点的游走,当好些人已经站不住的时候,郁桂舟终于从书上移开了眼,诧异的看着堂下的人:“原来诸位还在呢?”
话虽如此,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皱着眉头在下头的人堆里淡淡的打量了一二,最后才说道:“想来诸位大人平日里在屋里待太久了,都快站不住了,是我的过错,来人,给诸位大人上椅子!”
“是!”外头有护卫立马搬了椅子进来,很快就把屋里给挤得满满的了。
被郁桂舟说站不住的那些禁不住躁红了脸颊,但心里也被膈应得很,这寺卿大人是何意,莫非是嫌弃他们年纪大了不成?
郁桂舟哪里会去解释这些,不管不顾的说了些有的没的,也不管在这些人心里投下了多大的石头,便随手翻开了一本薄侧,随口念着:“前三年春末,上淮城郊发生了一起偷窃案,由狱丞拿了人,司直审理,丞判刑,少卿复议,主薄立册,最后偷窃贼当日无罪释放,而那被偷的人家,一家老小在狱中居住了三日才得以被放出去,最后那户人家已不再追究。”
他抬手,看着离得最近的王、卢两位少卿:“这可是二位复议的?”
王、卢两位少卿没曾想他会拿此事出来说,这件事儿当时却是有些猫腻,但早已结了案,如今再翻出来已是没有任何意义。
王少卿小心的道:“这其中或许有不当之处,但此案已结了大人。”
这其实就是在提醒郁桂舟,莫要抓着往前的不放手。
但郁桂舟是谁?或许往前他还能顾忌着,但如今经历了被刺杀一案后,他早就想通了。在这大理寺里,或许整个上淮的文武百官之中,他要做的,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这摊子水搅浑,然后让那些发了霉的出来。
他的靠山只有一人,也唯有一人能给他保证,旁的都是虚无。
这或许也是陛下所希望他做的,由他来开启这焦灼的气氛,打破这正与暗的对峙,揪出那些不良的、不法的官员们,而在此期间,所有阻碍他的,或者阻碍陛下行事的,都要被拂去。
“好一个已结案!”郁桂舟笑了笑,随即脸色一变,手中的薄册突然向王少卿砸去,在他跟前落下,随后,整个寺卿大人的办案屋里,只听见新上任的寺卿大人破口大骂:“你们脑子是被狗给吃了吗,这么明显的事儿还要颠倒黑白,你们脑子是装了水和豆腐吗,怎么不去买一块豆腐一头撞死了死,身为最应该公正严明的官员,却如此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你们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对得起你们身上穿的这身官服吗,啊!说话啊,个个现在都哑巴了是吧,我看你们不是很威风吗!”
被骂的人从少卿到狱丞、司直,各个都垂着头,紧缩成一团,企图装鹌鹑一般蒙混过关,心里也被这寺卿大人给骂得一脸懵。
大理寺惯常行事如此,这不是一直以来的事儿吗,怎么到这位寺卿大人眼里却是一桩惊天大事一般呢?
且不说那贼子在上淮关系硬得很,平日里仗着那些关系招猫逗狗、欺男霸女的,他们也委实是有心无力啊,办了人,得罪了高官,不办人,又惹得民怨四起,真真是两头受气,最后演变成大理寺就成了个和稀泥的,只希望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事儿给解决了。
城郊那户人家虽在狱牢里住了三日,但也没被狱中的牢头们欺负,待三日一过,就把人给放了,连点皮肉之苦也没有,这不是两全其美了吗?
这些话,没人敢说出口。
大伙都是人精,从这寺卿的几句话里就能听得出,寺卿大人是一个性情刚直的人,不徇私枉法,公事公办,且还颇有一副为民伸冤的骨气,若是说了,只怕又得招一顿好骂。
明明这位寺卿大人看着温温柔柔,还带着书生独有的儒雅之气,听说还是几年前的状元郎呢,谁料说翻脸就翻脸,说骂人就骂人,且骂得人狗血淋头的还不敢反驳,大理寺审案无数,也见识过许多骂人的花招,若说那个官员也这样指着别人的鼻子骂人不带重复的,恐怕纵观现在的记载,也只得这一位了吧。
脑子更活泛的,还不由想到,果然是被上淮城素来有刚直不阿的柳真柳大人亲自教导过的人,这脾性都跟遗传了似的,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骂累了,郁桂舟也收了口,重新坐回了案上,端着茶盏狠狠的喝了一口,手指在案上点了点,半晌才出口:“大理寺的官职人员合理的安排是没错的,本官看了下,环环相连很是合理,但是,就你们这些尽想着混日子的本官也不放心,所以,即日起更改律法,所有案件在给少卿大人复议了之后必须如实的送到本官的案上,由本官亲自阅览,若是本官复议,便让主薄盖印,颁发下去。”
他这一说,底下的人也顾不得惊诧了,纷纷表示。
“寺卿大人,这不合理呀。”
“是极是极,寺卿大人位高权重,怎能每日操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有两位少卿大人掌着你便放心吧。”
“我等以后肯定也是安寺卿大人的章法行事,绝不乱来,还请寺卿大人放心才是。”
从属官员们纷纷表态,连两个少卿也是一副犹豫着要不要说的模样,郁桂舟闲闲的靠着,饶有兴致的问着:“你们都不愿我插手大理寺的运作吗?”
下面顿时脸色大变,纷纷说着不是这般。
“行了,我这不是与你们商量,而是告知你们一声,往后大理寺便这般执行,诸位若是不满,本官今儿就可往宫中走上一趟,求来一道圣旨。”郁桂舟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大理寺的官员们晕乎乎的出来,而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纷纷反应过来。
这位大人好生厉害,明明是他们要抱成一团把人高高的禁锢着,如今却反倒被人给砍掉了双翼,反被人给了个下马威。
郁大人和众位从属官员的第一次会面,是在咆哮和怒骂中渡过的,这次的交锋,大理寺的官员们纷纷闭紧了嘴,任人如何敲问也是不说出口,只暗地里提点着,告知以往那些爱惹事儿的人悠着点,千万别犯到那位手上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正愁没人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两章好像标题错了。。。
第180章 桃李满天下9
铁骨铮铮的大魏律法重还是鸡蛋的分量重?
这个问题任谁也是一清二楚, 只是清楚归清楚, 但毕竟人活在世上,总要为那五斗米折腰, 人情世故、交情往来总不能通通用铁面无私的律法来衡量。
王、卢二位少卿知道这位郁大人脾性反复无常, 又有一股子年轻人的天性,做事喜欢冲动,不管不顾的往上冲。但此举不也是无异于以卵击石吗?
后族关家之于律法是鸡蛋碰石头,那郁大人对上这关家,不也同样是鸡蛋碰石头吗?
这两者,都是一样的,毫无胜算。
只两人在上头那眉目上带着飞扬、带着自信沉稳的年轻人身上撇过, 相顾一看, 最终都沉默了下来。
罢罢罢,劝不动还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不得罪人罢了。
从大理寺出发的护卫门带着那狱丞等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关家而且,一路上引得无数老百姓驻足围观, 在暗处指指点点。
有人跟着这一行人走过了几条街, 一路跟到了那权贵聚集地, 有人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不由得捂着嘴紧紧的盯着那一行人。
而后, 只见大理寺的护卫们带着狱丞毫不犹豫的走进了被围拢在中央的那栋精致奢华的大院,那门前,两尊石头狮子虎虎生威,再往前面无表情的护卫收着大门,在往上, 只见那匾额龙飞凤舞、很是不羁。
关府。
“嘶”好些跟来的人倒抽了口气。不少人虽知道大理寺这般威风凛凛的看着就与平日里不同,但敢闯进关家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关家人仗着宫里有个皇后,向来是趾高气扬,家族子弟出门在外也多是些不学无术之徒,这当中关三公子有最是其中拔尖的人物。
关三公子出生高贵,乃是大房嫡子,亲姐姐又贵为当今皇后,可谓是小国舅也,生来便注定高人一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穿金戴银,吃喝不愁,旁人需得汲汲营营半生,而他不过伸手便有。
这位小国舅自小便是关家大房幼子,被家中长辈过于溺爱,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虽不说草菅人命,但做下的恶事也是罄竹难书,只关家有权有势,是以每每都被关家给用银钱封了口,若是闹去了那大理寺,也不过被里头的官员给劝和,私下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