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儿,一旁的郁老祖出口道:“行了行了,先别围着大夫了,让大夫先歇歇再谈。”
这一说,郁家人才反应过来,庞氏还约为有些不好意思:“对对对,大夫,你先在旁坐坐,我这就让人给你上茶。”
老大夫是在是累得很了,也不推迟,在一边凳上坐下,很快便有下丫头上了热茶,又有婢子们把床边的纱帐放了下来,稍稍开了窗,让风把里头的血腥气给冲散,等这一切做完,婢子们又轻手轻脚的鱼贯而出。
老大夫看在心里,暗道这郁家规矩有礼,实为难得。
老大夫是个重规矩的人,再者做这一行的,一生不知见过了多少肮脏的事儿,尤其那大宅院里,越大越是藏污纳垢,口头说的规矩规矩那就是狗屁,倒是这郁家人,人口虽少,但眼底的担忧却是真真实实的,并不是逢场作戏,想来这般家里定然是和睦得很。
又过了片刻,老大夫休息好了后,见得周遭郁家人一副心不在焉,想问又怕打扰的样子,撩了撩胡须,便开始嘱咐他们:“往后数日内不可大荤大肉,需得用药物滋补着,让他身上的伤口赶紧愈合才是,待愈合的时候,老夫会再上门来诊治一番的。”
说完,他便让早早等候在侧的药童把药箱收好,准备告辞了。
“大夫,真是多谢你了,”郁老祖与老大夫说道,又送老大夫到了门外,便让郁当家的去送一送人。
“客气了。”老大夫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郁老祖摆摆手,郁当家便在门口引着老大夫和药童朝外走:“大夫,请。”
老大夫点点头,便跟着郁当家一起出了安荣院,等郁当家把人送到大门,又递了个香囊过去,等人出了郁家,这才返身朝回走。
他到安荣院时,庞氏已经把院子里里里外外给安排妥当了,郁竹姐妹俩去灶房那头看着点,炉子上已经炖上了流食,就怕那个时辰舟哥儿醒了来饿着肚子就不好了,而郁老祖两老口,早在郁桑把浑身是血的郁桂舟送到府时,庞氏便当机立断的把小糯米和小圆子给放在了阖一居,让丫头仆妇们看着。
不过小糯米太机灵,要是一直搁在那头不让他过来,非得哭闹不休不可,毕竟,在整个家里,这小子最喜爱的便是舟哥儿了。
只有谢荣……
在郁当家看过去时,庞氏等人也看了过去。
打从老大夫说舟哥儿没事后,谢荣便一直坐在床畔不言不语,双眼一直不曾离开舟哥儿身上半分,看得郁当家等人心里也是酸楚不已。
好好的一个人,早上出门时还笑呵呵的,临回来却成了那副样子,郁当家想起前头那一阵手忙脚乱,险些腿软着瘫痪在地的心情,这心上就忍不住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到底是谁,有多大的仇怨,才能这般狠心?
郁桂舟被郁桑带回来时,全身上下衣裳破裂了许多,到处都是被隔开的痕迹,里头还渗出了泊泊血迹,从大门到安荣院这小小的一段路,那地上便全是一滩一滩的血。
披头散发,不成模样……
莫非不是郁桑今儿恰好路过,只怕……只怕他们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殷啊,你过来。”听到叫,郁当家顿时收了思绪,跟着背着手的郁老祖出了屋,在屋檐下,郁老祖一瞬间却向是老了好几岁一般,只目光越发锐利。
“我瞧着这般下去不行,自古以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因为无论防守多么严密,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郁当家顿时迟疑了几分:“那爹你的意思是……”
郁老祖白了他几眼,他的意思不是很明显吗?亏他望子成龙,给儿子取名叫郁殷,就是希望他能把二房给抬起来,结果这儿子一点也没遗传到他的聪明劲头和他娘的那些子妥当。
算了……
郁老祖交代起来:“这几日你去外头转转,挑上几个会武的护院,往后舟哥儿出门便派他们去护着,总不至于像这回一般,生生挨了打。”
其实说到底,还是郁家的底蕴不够,那些传承悠久的世家,早早便培养了自己的护卫和手下,哪跟他们一样,处处抓瞎。
郁当家点点头,扭头就走:“唉,我这就到处转转。”
郁家要挑护卫,那肯定就不是普通的去牙行就行的了,还得去外头的武馆看看,有些武馆专门培养了不少会点几脚猫功夫的壮汉,就是特意给像他们这种初来乍到的人备下的。
“唉……”郁老祖话还未完,而郁当家已经只见得到一个背影了,他气得吹鼻子瞪眼,半晌冷冷的哼了声,扭头进屋了。
为了怕妨碍郁桂舟养伤,庞氏走时又把郁桑和丁小秋给带走了,临走时还朝着动也未动的谢荣叹道:“我们知道你很伤心,我们大伙的心里都不好受,你也得保证自己的身子才是,莫要舟哥儿醒了你却倒下了,到时候他又要反过来担心你了,知道吗?”
谢荣带着红的双眼一串泪珠流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轻轻额首。
“唉。”
在他们走后,安荣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谢荣的泪珠子反而越流越多,一串一串的无声哭泣着,她手指微颤,想近前去碰一碰人,但见到他满身的布条,手一顿,有些无从下手,只得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身子颤抖个不停。
明正宫里,魏君的身前站了个人,此人一身黑衣,目光如炬,浑身都散发着冷寒之势,在他的腰间,还别了一块银色小巧的铁牌。
“你是说,朕的三品大员在上淮城里,朗朗乾坤之下被人给刺杀了?”魏君的面上平淡无波,连声音也平稳如旧,仿佛云淡风轻一般。
但,只有身前这位黑衣人才知道,当朝魏君,越是震怒,越是平淡。这普天之下,整个四海都是面前这位君上所有,而他却深得左相影响,任何事都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连声音里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忌惮,才能让人有所顾虑。
“是!”黑衣人平淡的叙述:“行刺他的人对上淮地形十分熟悉,只是未能得逞。”
魏君目光沉沉,问道:“郁大人如今如何了?”
“失血过多,昏迷不醒。”黑衣人说完,魏君便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黑衣人领命而去,刚走出门外,里头一下传来“拼拼碰碰”的声音。
黑衣人耸耸肩,显然是习以为常,在一众顿时紧绷的宫侍中悠闲的离去。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明正宫里,魏君站在一众破碎的瓦上,表情凝重得犹如暴风雨来临。
这些人,竟然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傍晚时,郁家接到了魏君的圣旨,上头说郁桂舟此次被刺,圣上也极为痛心,盼他早日康复接手大理寺,彻底肃清这些目无王法之人。
随着这安抚之意赐下来的还有许多奇珍异品,珍贵药草,以及一位御医,御医看了郁桂舟的伤势后,同那老大夫说的话差不多,只让他安心静养,用药物补一补,等把失去的气血补足,也就没事了。
送走了御医和前来传旨的太监们,郁家便给有些交情的人家送了口信后,彻底关了大门,安心给郁桂舟养病。
竖日,郁当家在武馆挑来的十来个护卫便到了,每个院子分了两个护卫带着家丁巡逻,在郁桂舟的院子,更是安排了四个护卫带着家丁日夜的巡逻,就怕那些贼心不死的人又卷土重来。
就这样过了两日,这一日,谢荣正在床畔打着盹,突然,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其后,眼帘微颤,好半晌才迷惘的睁开了眼。
第178章 位极人臣7
郁桂舟在昏迷了数日后醒了过来。
很快, 整个郁家人便围在了他身边, 嘘寒问暖,面色担忧, 郁桂舟躺在床上, 朝他们轻轻扯了扯嘴角,安抚起来:“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这就好这就好,你快别说话了,好好存着些力气,”庞氏谢天谢地的朝四方拜了拜,突然关切的问着:“你都昏迷这好些日子了, 饿了没, 祖母让厨房那边一直偎着小米粥和汤,就等着你醒呢?”
说着说着,庞氏倒自己哭了起来。
这几日, 被大夫们诊断只是失血过多的郁桂舟偏生一直昏睡, 怎么都不醒一下, 可把他们给吓坏了,郁家人正准备出门寻个大夫再仔细瞧瞧, 没成想,他便自己醒过来了。
只这期间,着实把他们给吓坏了,尤其谢荣这孩子,更是好几日都不敢合眼了。
“祖母莫哭, 我已经没事了,”郁桂舟这些日子其实并不是半点反应也感觉不到的,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哭,也能感觉有人在轻柔的翻动他的身子,他还听见了细微的说话声,只是他太困了,又仿佛眼皮一直被遮掩着,怎么也挣脱不开,直到今儿……
他下意识朝他最近的人看过去,谢荣这几日没休息好,脸色苍白得不像话,那大眼里也满是通红的血丝,定定的看着他,眼也不眨。
就是这种一直被人关注,被人期盼的眼神,让他在昏迷的时候都无法忘怀。
他嘴角轻笑,抬手费力的拉住了人,不顾在场众多人在,便满脸心疼的说了起来:“你怎么廋了这么多,到底是我生病了还是你生病了,快去好生歇一歇,你放心,我一点事儿也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