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桂舟暗笑。
他方才其实是信口胡诌的。
帝王旁的宠臣怎会一跃而上,便是朝中重臣也不会同意,当今魏君又不是个昏庸无能的,岂会让空有口舌之人当着宠臣?
当然,若是帝王有那特殊癖好,见到美男,而这美男尚且还有几分学问的便又另当别论。
白晖已经不忍直视姚公子的傻气儿,跳过他与郁、施二人商议起来:“二位兄台,此次咱们要携手合作了,愿意一曲惊天下!”
郁桂舟、施越东对峙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严肃和正经,三人覆手,齐声道:“愿以一曲惊天下!”
“不对,还有我呢!”被晾在一边的姚公子不干了,也跟着覆了手上来:“愿以一曲惊天下!”
大比之年,涌进了五湖四海的各路举子,载着他们的豪情壮志,载着他们的权倾天下,载着他们的名扬四海,载着殷切期盼。
考场的大门被缓慢合上,似乎还能听到里边庄重的钟声回荡,到大门被合上那一下发出的沉重声响时,所有人都不禁肃然起敬。
熙熙攘攘,天下学子无不以此地为荣。
芸芸众生,莫不忘从此地一跃青天上。
这份豪情壮志,只有此时此地此刻才会蓦然而生,却会在心田里久久发芽。
“你后悔吗?”陈锐靠在郁言肩上,问道。
郁言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嘴边轻轻的溢出了叹息:“虽遗憾,却不悔,如今有你,有这份安定的日子,我此生已圆满,谈何论别的。”
至于郁家的荣耀,在幼时也曾在他心尖徘徊过,只是后来他认命了,就想着平平凡凡与家人偏偶一方,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不谈荣耀加身,只求心无愧对,不被人欺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生为当世男儿,他自然也有那满腔热血,只是热血过后,便是渴求的平淡,至于那些改换门庭,就交由大侄儿去吧,他相信以郁桂舟的聪慧和圆滑,在这个世道上走得会比他远,想得也比他深,是最适合不过的人了。
陈蕊带着帷冒,虽不见她表情,但从她脑袋蹭啊蹭的动作就表面她其实是很满意的,姚未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去看这对恩爱的男女,简直亮瞎了他一双狗眼。
原本姚公子心里正冉冉升起了一股热血豪情,只是那几缕豪情在他心里一晃而过,便被这对“狗男女”无时无刻不在的甜言蜜语一下惊得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什么豪情,什么热血,什么男儿当志强,通通长着翅膀飞了。
姚公子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才对,只是目光移到那带着帷冒的女子身上时,一股凉意袭来,顿时就焉了。
算了,老祖宗说过,非礼勿视,他是有品德的秀才公,不应该与他们计较才是。
老祖宗还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凄凉孤独的被排挤走后,姚公子在密林处待了半晌,眼见送行的人都已恢复正常离开考场了,郁五叔两个还不见出来,他不由得伸头一看。
那原地哪还有两人的身影。
“我X,”竟然把他一个人抛下了!此时此刻,姚公子不由得爆了句粗口。
考场里头,分了甲乙丙丁戊己庚七个号房,里边是历年来各科举子,年老者已是垂垂白发,年幼者,还未成年,郁桂舟似乎是所有好运气都用光了,此次分到的号房竟然是戊号房后头,也就是俗称的“臭号”一片。
城郊这一片虽说挨着山林,山清水秀,空气流通,且那号房尾端还有一小块树林,过了后才是茅房,但委实架不住人多,浩浩荡荡的一个考场里数千者之多,还有驻守的各士兵、文书、大人等等。
而戊号正是直冲冲的对着那茅房袭来的位置,可想而知对戊号尾端的学子来说,这一场科考应该是有多难。
郁桂舟还算是有心理准备的。
无论是府试还是乡试,拿号房时都因为背后靠了大树所以给了他一个好地方,但这是会试,是举国最重要的场合,他的靠山也使不上力,所幸,来之前他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干粮点心他依然选用了上回那种切成薄片,薄得让人一眼能看清能不能藏得住东西那种,清水则多带了两壶,最主要的是为了怕遇上臭号,他特意备下了一个炉子,里头搁了香片,只要用火折子把炉子里头的碳给烧一烧,让那香片化掉,总能挡一挡那臭味的。
在他慢条斯理,不慌不乱的做这些时,臭号里的人也有不少早有准备,拿出各种早备下的预防臭号的神通一一装备上,看得没准备的人眼巴巴的,好在准备的人不少,这些香抵挡了许多,让没准备的人也好受了许多。
有那经验丰富的,一脸仙风道骨似的摇头感叹:“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是想得太少了。”
可不是吗,分臭号那也是气运,万一碰上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别说郁桂舟了,便是白晖、施越东也给自己备下了一份,只是他们没用上,而郁公子用上了。
在等待发考卷时,郁桂舟还想着,这辛亏不是在皇城里贡院考试,否则那密不透风的,人都怕要熏死几个,也就这天大地大,山多水多草多给分散了不少,否则,他真没信心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钟声过后,铜锣声响了起来,戊号的大人抱着试卷一张一张的发了下来,最后再是铜锣响起,大人一声令下:开考。
郁桂舟展开那试卷,帖经卷上密密麻麻,毫无空隙。考试前几月,白家几人把自己收集到的消息整合,又从拜访的大人哪儿听到的只言片语,最后推论魏君是个胸有大才之人,如今寒门学子和世家子弟的差距已逐渐缩小,只要稳住这种趋势,那以后必然能两两挟制,这个时候,魏君已从科举中抽出了大半视线,在开始想尽办法做到“安居乐业”了,去年乡试中那策论中提到的农事不过就是个信号而已。
其实这也能理解,自古先攘外,再安内,如今四海太平,边关有骁勇的将军驻守,且朝廷还年年输送各路小将过去历练操持,以武力震慑着周边各族不敢轻举妄动,其内大刀阔斧的提拔寒门弟子对上世家子弟,瓦解世家过甚、时日太久越发紧密、肮脏的内里,再其次提高举国老百姓的日子,充实国库,这一环一环的,非大毅力者能办到。
几代魏君的心血,在这一代魏君身上逐渐开始发挥,自古男儿有平定天下的豪情壮志,那君王也有名垂青史,被四海称颂的旷古恒心。
这些帖经卷上,农事占了一半有余,五经占了小半,另外一小半分给了律典、民风,整篇试卷竟然没有涉及到一丝风花雪月,吟诵载德。
左相一脉果真不愧是写实派,通篇都是在考核学子,没有一点废话,郁桂舟相信,经过了此次会考,从前对农事并无多大了解的学子们又多了一些选择。
比如他们,这几个月也不过是往这个方向闭门苦读,稍稍有了些理解罢了。
正因为了解,所以才疾百姓之苦为自己苦,以后当为官为民时才能更好的为大魏、为老百姓做出贡献,这也是魏君希望看到的,所以越到了后面的考试,范畴也早已脱了那书中所见,而变成了自己所思、所见、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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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皇都之行(七)
待帖经卷做完已到午时, 郁桂舟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在篮子里夹了几片干粮片和肉片吃了吃,等肚子里有了饱足, 把篮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又闭目歇了一会,这才润了笔,把答案给填了上去。
未时一刻,帖经卷考校完毕。
只头一轮下来,考场中不少学子便耗费了泰半精力,瘫在号子里动弹不得。有年老者更是精力不佳,脸色有些虚白。
在白公子所在的丙号房中, 难得的他竟与宣和分到了一起, 两人就在对面挨着,原本白公子还暗想见到了熟人,待会考试完便唠唠嗑, 小声的闲聊几句罢了。
如今他双眼无神, 抬头看着同样双眼翻成了死鱼状的宣和, 歇了那要唠唠嗑的心思,岔开腿, 毫无形象的爬着,而宣和原本也存着与他一样的心思,这会子也不得不先闭目养养神了。
半个时辰后,铜锣声响起。
巡逻的士兵挨个的敲醒了正睡过去的学子,施越东就是睡得沉那一类, 因为考试越发临近,所以原本捧着书不离手的施公子已经连着熬了好几宿,在考核前才勉强休息了几个时辰,这会又被这高强度的一压,在休息期间便睡了过去。
睡意朦胧,还带着迷糊之际,施公子恍惚想起了来之前见他精神不佳的郁兄给他的一粒丸子,说吃了肯定有效,就是要多备一些清水。
清水施公子带了不少,这会精力不行,便把郁桂舟给的丸子找了出来往嘴里一塞,刹那,他的双眼便鼓动起来,嘴里不止的噗哧,连世家子弟的形象也顾不得了,不断的伸出舌头用手扇风,又赶忙拿出清水孟灌。
郁兄这给的到底是什么,辣得他脸上都开始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