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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秀才 [金推] (予乔)


  而他,却无力救援。
  此后数年,郁言都在一种自责中渡过,都在一种懊恼里忏悔,每每她出现在他的梦里,哭着跟他说她痛,就像一道鞭子狠狠的抽在他身上,为此,他甚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他也曾想要出人头地,从詹家手中救下她,但他更深知现实为何,就凭他一个罪孽的子弟,如何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所以,他只能放逐了自己。
  若非是因为郁桂舟,此一生,他都不会来到这里,更阔论来到这个地方。
  “后来啊,那詹家事发,落得个惨烈的下场,那菜市口的血流了好长一地,不过老百姓们却高兴不已,都从耗子洞里跑了出来,纷纷鼓掌庆祝,直比年节时还要高兴呢。”
  老者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那她呢?”郁言身子一颤,声音轻得连自己都没发现。
  老者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是被这段陈年旧事给吓着了呢,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所以,后生啊,赶紧离开这里吧,这詹家之地,从被斩首后宅子里便时常有动静声音传来,大伙都说那是詹家人的魂不肯走,还想作妖呢,这些年,也没人敢动这个地儿,你也赶紧离开吧。”
  老者说了半会话,这会也累了,再一次拍了拍人,便佝偻着走了。
  郁言又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他的脚步正要往前一迈,却迅速收了回来,他苦笑一人,抬头见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可是在这詹家旧屋之处,他却只感受到深深的阴冷,这阴冷仿佛跗骨之蛆,一阵儿一阵儿的想往他身子里钻。
  这是一个连阳光都晒不到的地方。而她,也早已不在了。
  郁言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事实,心里却平静异常,无波无浪,或许早在他离开东平之时,就心之会有这一日,早在他离开之时,此生此世,就再没有可能。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傍晚来临,彻骨的寒意从他的身子里散发,他定定的看了那青白破旧却阴暗的大门许久,才带着一身落寞逐渐走远。
  金色的打在他的背影上,那出破旧的木门却咯吱叫了一声,一个咯噔响了起来,接着被暗淡下来的黑暗笼罩,一切又被黑夜掩盖。
  这一日,在郁五叔出了门后,接着白晖也出了门。
  他原乃是峨山书院院首弟子,峨山在渝州至东平省交汇处,此次乡试,除了白晖这位院首的关门弟子外,还有他其他几位师兄带着书院弟子过来应试,白晖早早便得了他们的来信,这回便赶去城中一处客栈里与他们汇合。
  施越东和郁桂舟无事,且两人都是个安宁的性子,也不爱去参与那些诗会等等,便捧着书各自消磨时光,晌午一过,便有人给郁公子送了信来。
  在省城里能收到信,郁桂舟还是颇为惊讶的,他展开信一看,原是一清县学子,与他乃是同一期府试得中秀才,在清县县太爷处还曾见过,后来各奔东西,偶尔也会接到那几位学子的书信往来。
  这名秀才姓陶,今年也是过来应试,他比郁桂舟等人早了些天到东平,还联系到了另外两名清县应试学子,请郁桂舟于酉时在泰安客栈一叙。
  读完信,郁桂舟朝施越东发出了邀请:“施兄,今日一个小聚,不如一同前往?”
  施越东把目光从书中移开:“不妨碍吗?”
  “不妨碍的,”郁桂舟笑道:“几位清县的学子,想必聚在客栈里,也定然也结识了不少别的学子,应是不止我等的。”
  听他说完,施越东这才应了下来。
  申时末,郁桂舟如约带着施越东前来赴约。
  这泰安客栈处在东平十街的西雀街,这街名在当地还颇有一个神秘的故事,传说三百年前,天火降下这块土地,一下劈开了一座山,位于西边的鸟雀悉数被天火惩治,起因皆是因为它们性毒,专食这土地上的庄稼,成群结队,驱之不尽,老百姓民不聊生,所以上苍震怒,而百姓们为了纪念其功德,不忘其大恩,便以西雀街命名,代代相传了下来。
  泰安客栈的大门,小二们浑身卖力的说着这些风俗,引得外来的人驻足围观,顺便听他们又说了一回泰安客栈的白手发家史,在客栈的阁楼上,斯文风度翩翩的学子们手拿折扇,依在窗前,从上望到下,眉目之间尽是优越和高人一等的气势,他们张扬的评头论足,互相说道,在他们身后,隐隐的还有许多学子似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施越东停在门前,有些迟疑:“郁兄?”要进吗?
  郁桂舟朝他点点头:“走吧,无碍的。”
  他知道施越东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其实他也不习惯,但来的路上,郁言作为曾经的应试学子早早就告诉过他,东平省作为上淮以南最大的城,每到乡试时从四面八方涌入过来的学子们不知凡几,若是心里当做无所谓的,恐怕来晚了连客栈都不住了。
  且,这东平的大小客栈大都被来自同一州郡的学子们给包下,他们抱团成型,寻常人等难以□□去,所以别看不少学子们张扬高调的模样,其实也是被派出来打头阵的,若是他们当真安静如常,只怕住在不远处来自其他州郡的学子们还当他们底气不足,此次难以中举。
  所以,这也是一次隔着一个个客栈而打响的隔空战役。
  读书人的思维郁桂舟向来是不懂的,他和施越东凸自往里边走,一进门便有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两位客观里边请,请问是住店还是寻人?”
  “天子五号房,姓陶。”
  郁桂舟话刚落,小二便明悟,带着他们上了二楼,道:“陶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已在楼上等着了,小的这就带您二位上去。”
  上了楼,在一众聚集的学子中,小二带着他们朝一边走去,直到走到了最里边,进了一间被屏风遮住的屋里,那屏风在门口一挡,遮住了中间,但扔能浅浅的看到几片青色的衣摆和低低的耳语之声。
  小二在一侧推开了门,朝里头看过来的其中一人道:“陶公子,这两位公子来找您了,”又朝郁桂舟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郁桂舟点点头,打赏了一块小碎银子,得了小二连声道谢。
  他们刚一踏入门,陶公子已经带着人迎了上来,满脸微笑:“郁兄,郁兄你可算是来了,小弟我已备了好酒好菜,就差你了,”他看着随后进来的施越东,有些面生,不由问道:“这位是?”
  “哦,对了瞧我,”郁桂舟拍了拍,为几人引荐起来:“这是在下的好友施兄,”他又指着陶公子等人道:“施兄,这几位乃是与我们同一期的清县学子陶学子、文学子、李学子。”
  施越东与他几位又施了施礼。
  等他们上了桌,那陶公子突然一把拍在了桌上,惊讶的看着面嫩的施越东:“这位施公子可是那位桓县的施公子?府试第三名的施公子?”
  施越东被他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但还是客气的回道:“正是在下。”
  陶公子几人霎时就激动了起来,文学子连说话都颤颤抖抖的:“真是失礼了,竟然没认出施公子来,施公子莫怪才是。”
  对人情向来吃不透的施越东只好看向了郁桂舟。
  郁桂舟朝他笑了笑,安抚起了激动的陶学子三人:“你们莫激动,施兄在这儿又不会跑,再则,你们莫怪我多带了人才是?”
  陶公子几人那头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如同施越东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便是再多带几个也不会嫌多啊?
  等平息了下来后,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与他们同样出自清县的郁秀才与施越东确实关系匪浅,且不止与施越东,还与那白家公子和姚家公子四人被渝州人称之为“四公子”来着。
  郁桂舟左右看了看,见桌上还留了几个空位,笑着打趣:“感情这还有几位公子未到呢?”
  陶公子等正要开口,门口,又是三人进了来,只得按下了这茬,把人迎了进来与郁桂舟二人介绍。
  这三位学子约莫二十三四的样子,面目上倒是看不出多么出挑,只气度温和,几人见礼落座,言语之间倒是相谈甚欢,推茶劝酒、轻声谈论起来好不愉快。
  喝到半旬,一众人更是热络起来,郁桂舟这才知道,原来这三位学子乃是晏州人士,与陶公子等人是在路上结识,觉得性情相投又同住一家客栈,这交情自然走得更近了几分。
  若说别的州,四公子的大名约莫着还不是人人都认识,但晏州与渝州离得近,尤其上回晏州宣和与他们的比试闹得人尽皆知,附近几个州的学子们早就对四公子好奇不已了。
  熟络了之后,那三人也不客气,问起了那一场比试的事儿,且对四公子所著的艺术也十分推崇,问着探讨着,外头的夜色就更深了些,原还热闹的街道渐渐寂静了下来,只余下客栈里边还回响着学子们的声音。
  夜已深,郁桂舟和施越东便准备告辞了,其他几位也是知礼的,不多挽留,还送他二人上了马车才转身进了客栈。
  施越东有些不胜酒力,上了马车后便靠在了车厢上,郁桂舟正要放下帘子,不远处,一道黑影跑了过来,等到了跟前,才看清那是个披着黑披风的人,且在跑动间,那披风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里头的一张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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