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噗嗤”
几道笑声应声响起,郁桂舟、施越东、郁五叔实在是忍不住了。瞧瞧,姚公子一介男子,平日里嘴上总是说着自己有多受欢迎,什么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到五岁的小姑娘,谁不是被他迷得五魂三道的,如今不过是一婶子,就被吓得风度全无,惊魂未定的,实在是有辱姚公子的鼎鼎大名。
且郁桂舟还指出了一个事实:“姚兄,那婶子手里还端着水盆呢?”
意思就是人家不过是做好事顺便给他擦擦身罢了,并非见色心起!
姚未默然,缩在被子里生无可恋,皱巴巴着一张脸,嘴里还咬着一小块被角,看模样都快哭了,心里更是乱麻一片,怎,怎就成这样了呢?
他姚公子的一世英名,他姚公子的无边魅力,就毁了!
“别理他了,”白晖起身,看了看那被子里露出来的黑色脑袋,朝郁桂舟关切的问道:“郁兄可有不适,不如我让婶子们给你备一碗醒酒汤?”
郁桂舟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白兄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白晖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笑道:“郁兄果然是酒中豪杰,千杯不醉,这份雅兴倒是让我惊叹不已,不像某些人吹嘘夸大、自封什么酒中大侠,这幸好只有咱们,不然这“酒中大侠”到了外头可才真真是丢脸了,走吧,咱们去前厅里用膳。”
某些人被好一顿夹枪带棒的嘲讽,虽然怒气冲顶,一副要干架的姿势,但还是不敢冒出头,只在心里头暗自嘀咕:什么自封,明明就是他在酒池里身经百战才换来的好吗?
等屋里的人稀稀拉拉的走了,姚未还竖着耳朵好生听了一会,发现确实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的从被子里冒出了头,长吁短叹的喘着气儿。
过了会,他又愁起来了。
今儿丢了这么大个脸,还让那婶子误会他以为她要非礼他,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日里还要吃着人家做的饭菜,姚公子就觉得难堪,实在是太难堪了!
正经深思了片刻,最后,他一溜烟从床上跳了起来,翻出了来时的包裹,把东西给收了进去,最后跟做贼一般开了门,四处看了看,又一溜烟朝着马房跑去。
白晖等人接到另一个帮忙的婶子白婶说马圈那边少了一辆马车已是片刻后的事儿了,白婶还急得很,以为是自己没看管好马圈,又只有喂食的时候才过去,这才给了外头的贼子可趁之机。
“……”那正驾着马车出城的贼子揉了揉发痒的鼻头,翘着腿在车前,一手拿着一只烧鸡,喜滋滋的咬下,一手还给自己添了壶茶水,任由马匹慢踏踏的走着,嘴里还时不时的哼着几句不成文的调子。
白府中,白晖说了不是她的错,便白婶先下去了,其后面色如常的继续用着早饭,郁桂舟等人也遵循了食不言寝不语的最高规则。而离开的白婶忧心忡忡的找到了杨婶,小声的咬着耳朵:“他婶子,你说这主家是不是真的财大气粗的,马圈里丢了一匹马车,我方才去找主家的,还说让我别在意,这可是一匹马车啊?”
虽说这房子是大,地段也是好,但整个屋里寻常连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也不像是那有钱有势的老爷们的做派,白婶都被弄糊涂了。
杨婶道:“你管他有钱没钱,那主家都不心疼咱们也别多嘴了,这儿工钱高,安安分分做事就行。”
像她那样,早些时候多了事儿,这不,弄得她一把年纪了险些还背了个锅!
“也是哦,”白婶点点头,把这茬给放在脑后:“那你忙啊,我去扫扫院子去,唉,这里里外外屋也太大了,每日里光洒扫都得废上半日的功夫……”
白婶絮絮叨叨的走了,杨婶一声“嗳”字刚刚出口,就只瞧得见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
前厅,用完膳,郁桂舟擦了擦手,一边随口问道:“那马车是姚兄弄走的?”虽是询问,但话里话外都是肯定无疑。
“可不,”白晖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嘴角一扯:“回去也好,府试也快开始了,他要是再不努怒力,我看啊,这辈子都只能做童生了。”
叫一辈子姚童生,再想想姚未那憋屈的脸,白晖觉得其实他考不上也是不错的。
郁言听他们说了几句,这才插了空过来:“我要出去一趟,晌午就不回来了,你们别等我了。”
郁桂舟下意识点头,以为他是出去寻景先生等人聚一聚,正要说是否太急了些,那景先生等人想必也是才安顿不久,贸贸然上门,让人没准备,实是不妥,只是郁五叔已经大步垮出了房门,郁桂舟到嘴的话便顿住了。
“五叔今日要见的人定然很重要,这穿戴打扮都焕然一新,”施越东不经意说了这么一句,引得郁桂舟微微侧目。
东平省素有十街十桥的雅称,白家就位于那其中一处桥上巷子中,而东平十桥又有世家之地的别称,是名副其实的世家贵族们的地盘,郁言的身影穿行在大街小巷,似乎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与热闹的人群穿行而过,耳边听着各个学子们或夸大其词、或高声阔论的争辩,直到他走到了尾桥的那一栋青白的宅子前才停下了脚步。
那宅子奇怪得很,大门上没有匾额,门口也没有守卫的人,连接的墙上还有一块一块脱落的皮,墙角处更是鲜台丛生,一副破败不堪的样子。
郁言定定的看着这栋宅子,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里翻腾着各种情绪,直到一双枯燥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才回过神。
那双枯燥的手是一位路过的老者,他虽然脸皮都已经皱起了,双眼也浑浊不堪,但还是驼着背劝道:“后生,你是打哪儿来的,这里是不祥之地,赶紧离开吧,啊。”
郁言有些怔住:“不祥之地?”
“是啊,”老者听到了他的话,解释起来:“这里虽也属东平省十桥,但这里极少有人会来,皆因这里是詹家的弃地。”
郁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废地?”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记得,他明明记得这里……
老者捶了捶腰,凸自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这才慢悠悠的回忆起来:“这尾桥曾也热闹过一时的,老头子还记得这儿车水马龙,时不时便有各家的管事主事们捧着礼挤破头似的想挤进这詹家里头。”
可惜,好景不长……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厨娘一秒钟!
第123章 文曲下凡-黑衣人
要说十年前的詹家, 那是在东平省赫赫有名, 以丝绸布匹起家,不过三代便成为一方豪富, 且还借着跟齐家等世家的姻亲关系得了个儒商的名头。
再一代, 与詹家姻亲的齐家、张家等纷纷落败,而詹家却凭着族中子弟的出息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有银两,又有权势,连当年的东平省巡抚都是詹家人,可谓是风头无两,只手遮天。
为了攀附上詹家, 东平境内的大大小小的家族里头, 谁都想上前从詹家手里头挖点好处,什么送金银珠宝的、送绫罗绸缎的、送美人的应有尽有。
当时老百姓之间还流传得有一句话:金银财宝堆满仓,生儿不如詹家郎。
说的就是那詹家的繁荣富贵无人能及, 不过这般显贵的詹家, 嫡系一脉却子嗣单薄, 只有一位嫡子继承家业,且这嫡子被养得目中无人, 骄纵自大,性情暴虐,在东平省做下的罪孽简直是罄竹难书。
有那为了荣华富贵的人家,自然也有不爱钱财的人家,为了避免被这詹家的小辈们给祸害, 前些年不少人家都搬离了城里。
这中间还有一户淮南的人家,姓陈,这户人家原只是个商户,但自打那当家的献上了自己的女儿后,陈家便平步青云,一跃成了淮南府有名望的人家。
那陈家的闺女,据闻生得是冰肌玉肤,知书达理,擅书,一手丹青妙不可言,那詹家嫡子为此可没少被人给阿谀奉承,说他眼光独到,只是没过多久,那詹家嫡子在出门狩猎的时候从马上摔了下来,当下气绝身亡。
詹家几代人,发奋百年才经营到如今的地位,这一下痛失传人,当下便把整个东平省给搅得风云变动,被那詹家嫡子牵连进去的陪葬者更是不少,那时的东平,头上从来都是一片漆黑,见不到光明,因为那詹家疯了。
老者回忆起当初的事儿,浑浊的眼里清明了几分,他长叹一声,接着说了起来。
那些月里,东平省风声鹤唳,平日里繁华热闹的街上空无一人,街道两旁皆是大门紧闭,城门被封,老百姓们无法逃离,就只得跟只老鼠似的东躲西藏,以此避过灾祸。
他就是当年那场事故里活下来的人,曾亲眼见到这满大街上到处都是士兵和詹家的人,他们肆无忌惮,趁火打劫,不知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也不知有多少闺女被辱轻声,从此青灯古佛陪葬一生。
就连那嫁进了詹家的陈家姑娘都没逃过这场祸事,而一旁有些听入神的郁言却清楚的知道后面的故事。
詹家给她的罪名是:克夫。
为此,陈家迅速的撇清了干系,甚至举家搬迁,留下一个柔弱无辜的女子在那地狱里受着活罪,郁言想起曾见过她的那几面,面黄肌瘦,双眼无神,手上、脸上到处都是被划过的痕迹,她的衣裳破旧不堪,发丝枯萎,就像一朵绝美的水仙,被人生生挖出了根,丢在太阳底下暴晒,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