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扑簌簌眼泪流得更凶,“他若不娶,我告诉你爹,逼着他娶……可是,你说那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是跟阿婉家的那位似的,动不动挥拳头,那可怎么好?”低头拭几把泪,突然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他三聘六礼地求亲,那么你就嫁,如果他只是纳妾,就别指望了,娘养得起你。成亲后,如果他对你不好,干脆就合离归家,不管老夫人应不应,我亲自把你接回来,大不了分家,咱们二房院单独过。”
杨妡泪如雨下,膝行两步,俯在张氏膝头哀哀地哭,“娘,是我不孝!”
“你呀,怎么就那么傻?”张氏捧起她的脸,轻轻摸一下洇红的指印,“也真下得了手,自己打也那么狠心?”
杨妡扯扯嘴角,“我就是声儿大,没怎么用劲,娘打得那下可是真的疼。”
张氏气得想狠狠点她脑门一下,又舍不得,推一把她,“赶紧洗把脸,该上药上药,明儿这脸就没法看了……等着吧,等二姑娘回来,老夫人那边饶不过你。”
杨妡既然做得出来,也已经预料到后果,原以为张氏这边是最难说服的,没想到张氏为着她,先自心软。
至于其他人,杨妡没往心底放,只打定死猪不怕开水烫,任由别人说去,她心中自然会记着账。
没想到一下午都没见老夫人召唤,杨妡觉得纳闷又隐隐窃喜,吃过饭就早早熄了灯。
不管怎样,先睡再说,万一老夫人半夜叫她,她总得养足了精神应对。
正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时,忽觉屋里多了道不属于自己的悠长呼吸,杨妡一个激灵坐起来,便听黑暗里,有人低低问道:“你那话什么意思?”
那声音,杨妡闭着眼睛就能听出来,不由气恼,没好气地回答:“没什么意思?”
“你耍着我玩儿呢?”
杨妡没回答,只拢好衣领,循声望去。
端午节的夜晚,无月也无星,屋里暗沉沉的黑,影影绰绰有个黑影,站在地当间。
杨妡对着黑影恨恨地道:“你是猪!”
魏珞冷冷道:“你三番两次捉弄我,有意思?我招你惹你了?”
“有意思,谁让你爱管闲事,这是报应!”杨妡强硬着回答。
“不可理喻!”魏珞低低道一句,转头欲走。
杨妡察觉到,不由失望,又有些气,伸手抓起床头茶盅朝他扔过去,“你就是猪,笨死算了。”
魏珞听到风声,展臂捞起茶盅,不料杯中还有半盏残茶,尽数泼在他身上。
有几滴溅到他脸上,凉凉的。
魏珞被冷茶一激,忽地反应过什么,他回过身,慢慢走至床前,将茶盅仍放回床头矮几,盯着黑夜里,那张依然美丽的面容,低声问:“你腿还疼吗?”
杨妡赌气道:“假惺惺的,不用你管。”
声音里分明含着几分委屈。
魏珞愣一下,猛地俯身亲到她唇上,不等杨妡反应过来,飞快地又退开,“明天,最晚后天,我请人来提亲。”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
杨妡后知后觉地“嘶”一声,伸舌头舔舔下唇内侧,尝到一抹腥甜,果然嘴唇磕到牙齿上,碰出血来。
杨妡气得低声骂:“这个浑人……”
第73章 警告
有这么亲吻的吗?
连个预兆都没有,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过来,若非她正闭着嘴肯定就碰到牙齿了。而且, 不等她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既是怕又何必往上凑, 还用那么大力气,是要把她生吃活剥了?
杨妡低低嘟哝, 却隐隐有些欢喜, 这样莽撞的样子,肯定是没亲过别人,估计也没被人亲过。
莫名想起柳眉关于器大活好的话,器大尚且有待验证, 可活好肯定是假的,也不知……以后还能指望上他吗?
一念闪过,脸倏地热辣起来,就像刚被张氏掌掴似的, 热而且胀。
杨妡忙伸手摸到床头茶盅, 举杯欲饮,这才想起那半盏残茶已被她一气之下泼了出去。黑影里瞧不见, 不知道那人衣裳湿了没有。
湿了也活该,谁让他摸黑闯她闺房,没喊人来捉他已经不错了。
忽地又想到, 临睡前,青菱四处检查过,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况且, 他来杨府次数有限,只过年时候给魏氏拜年紧过内宅,却是如何得知她住在晴空阁。
还好是来到了东次间……如果贸然闯进西次间,岂不唐突了齐楚?
杨妡满心的疑惑又有少许后怕,翻过来覆过去,辗转了好一会儿才睡去。
而位于秋声斋的魏珞却兴奋得睡不着。
暗沉沉的林子里,乱无章法地舞着剑,脑子里晃动的却全是杨妡娇小的身影、精致的面容和她昂着头得意的挑衅,“你敢不敢抱我进去?”
这有什么不敢的?
她又不沉,分量跟刚出生的小马崽差不多,样子也差不多,粉粉嫩嫩娇娇软软的。尤其那双乌漆漆的眼眸盯着你看时,会看得你心都化了。
他之所以拒绝不过是碍于她的名声。
在北海是迫不得已,总不能去喊个护院过来抱她,可在府门口,进去唤两个婆子抬顶软轿出来就成。
怎成想她话中竟是别有含意?
女孩子就这样,有什么话不能明着说,非得遮遮掩掩的?
若非他觉得不对劲儿,连夜过去问了问,这会儿肯定还猜不出她的心思。
想到此,魏珞又有些不确定了,杨妡是真的想嫁给他吧?
他说要请人提亲,但杨妡并没答应,可也没拒绝。
魏珞暗自后悔出来的太快,应该问个清楚明白才好。
可当时他已经昏了头脑,真的,他站在她床前,离她不过尺许近,她身上有股浅淡的香味,不似栀子那么浓郁,也不像桂花那么甜腻,可比栀子与桂花都好闻,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孔里钻。
她的呼吸清清浅浅,像是月夜最和煦的微风,轻轻柔柔地往他耳朵里飘。
还有那双好看的眸子,暗夜里瞧不真切,只隐约觉得似有水光波动,幽幽怨怨如泣如诉。
那一刻,他根本没法控制自己,压抑许久的念头像是刚烧开的水不停地往外冒着泡儿,他顾不得多想,也来不及细看,猛地俯下了头。
就感觉双唇触及之处温软柔滑,比极品的狐皮都柔软,比上好的白玉都细腻,还微微有股甜味儿。
身体的某一处像是受到神灵召唤般嗖地昂起了头,这感觉让他惶恐。
慌乱中只能逃窜离开。
也不知杨妡是不是生气了?
但他亲她的时候,她并没有躲开,也没有尖叫,兴许没有生气吧?
或者是她没来得及躲开?
可是不管怎样,他既然亲了她,她就是他的人了。
魏珞收了剑,伸手摸摸自己的唇,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
***
***
杨妡本以为会很难入睡的,没想到这一觉却睡得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直睡到天光大亮,听到青菱叫了好几声才困倦地睁开眼。
“刚才老夫人那边打发人叫姑娘过去,”青菱神情紧张地说,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裳抱过来,“好像也到二房院传了太太。”
“娘也去?”杨妡一个激灵坐起来,“怎么不早叫醒我?”急匆匆地穿好衣裳下床。
才落地就觉得膝盖处传来刺骨的疼痛,昨天被石阶磕到的痛楚好像突然被唤醒了似的,又酸又麻。
杨妡“嘶,嘶”倒抽着凉气,龇牙咧嘴地走到妆台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顿时无语。
经过一夜,脸上的掌印不但没消,反而又红又肿更加明显。
“这怎么见人?”青菱叹一声,寻出面脂,杨妡止住她,“脸还疼,别耽搁时间,赶紧走吧,把昨天的帷帽拿来我戴上。”
哪有在自家内宅戴帷帽的,被人看见还不笑话死?
青菱犹豫会儿,瞧瞧她的脸,仍是寻来给她戴在了头上。
杨妡忍着腿疼,急三火四地往松鹤院走,走到半路遇到了张氏。
张氏瞧她戴着帷帽就知道不对劲儿,掀开薄纱一瞧,气就上来了,瞪着青菱问道:“怎么肿成这样了,怎么不拿鸡蛋给姑娘滚一滚?”
杨妡忙笑,“是我没让,寻思着今儿说不定还有一场揍,兴许祖母看我可怜能下手轻点儿。”
张氏欲言又止,气道:“这会儿倒是机灵,怎么扯到那人身上就傻了,什么糊涂事儿都干……你就是猪油蒙了心。”伸手想戳她脑门子,可有帷帽遮着没法下手,只得作罢。
两人一个挺着大肚子,一个腿脚不灵便,索性放慢了步子,用了足足平常两倍的时间才到了松鹤院。
张氏走在前面,先进门,屈膝福了福,“母亲安。”
魏氏一抬眼就愣了。
她上次见张氏体态丰腴,还以为是吃多长胖了,没想到才过去大半个月,肚子竟然鼓起来了。她又不是没生产过,自然知道是有了身子,神情便有些阴晴不定,默了默,问道:“几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