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想到此刻,杨妡抬头望去,只见灯市那边的天空仍是通红如白昼,浓黑的烟雾突突地往南边飘。
火仍是没有扑灭。
而适才随着人群小跑沁出的热汗却渐渐散去,被汗浸过的中衣紧贴在后背上,冷且湿。
杨妡紧紧斗篷,双手合抱在胸口哆嗦了下。
齐楚也是一样,浑身湿冷得难受,却伸手拥了杨妡,低声道:“别站着不动,稍微跺跺脚就不冷了。”
杨妡点点头,待要抬脚却觉得小腿发酸,脚底胀痛,只得苦苦忍住。
又等了好半天,再没人从巷子里经过,而天上火烧的红色已淡去,逐渐呈现出月色的清辉,齐楚提议道:“咱们回去看看吧,我觉着火应该灭得差不多了。”
四人慢慢顺着原路往回走,走不多远,迎面过来道高大的身影。皎洁的月光挥洒在他脸上,鼻梁挺直,双眸幽黑。
“表少爷?”冬明唤道。
魏珞“嗯”一声,“你们没事吧?”视线顺次望过来,落在杨妡身上定住了,双眸里渐渐晕出一丝浅笑,“害怕了?”
被他的目光笼着,杨妡忽觉身上寒意顿时散去,脸颊却慢慢地生出些热来,就如先前,他紧紧地将她的手包在他掌心,那般的温暖与踏实。
“没害怕,”杨妡回答,“就是担心……”
魏珞笑道:“刚才看到秋晖了,他说二老爷跟二太太在圣驾刚到时,看着人多就避开了,这会在马车那边等着,放心吧。”
杨妡又问:“三哥呢?”
“秋晖已经去找了,他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有事。”
“那就好,”杨妡下意识地应着,原本她想趁机说出担心他来着,可他根本不给机会。杨妡心里无奈,只好仰头笑笑。
她乌漆漆地眸子被月光映着,像是白瓷盘里滚着两粒紫葡萄,分明是清湛湛地透彻,偏偏又有令人无法忽视的柔媚。
那一瞬间,魏珞几乎要伸手将那一双美目盖上,再不叫别人瞧见。
胳膊抬了抬,终又放下,心里却不由忆起抓住她的手时候的滋味,又小又软,柔若无骨,温顺地乖巧地任由他握着。
魏珞忽地又升起那个执著了许多的念头,假如他亲亲她,她会不会躲开或者恐惧地想哭?
杨妡完全想不到魏珞会有这样的心思,她只觉得他就像个巨大的火盆,散发出无穷的热来,让她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如同置身云端之上。
无意中侧头,瞧见他深眸下面高挺的鼻梁,不由想起柳眉那番关于器大活好的话。
假如……假如仍在前世,柳眉肯定会想法试一试的,不用特地做什么,只待走到他身旁,假作踩到裙角趔趄一下,趁他弯腰相扶时,伸手抓上一把大概就知道了。
这个招式,柳眉用过好几次,每次都屡试不爽。
只不知倘或魏珞真被人抓了会是怎样反应?
会勃然大怒一下子把人甩开,还是会将计就计共度良宵?
杨妡莫名觉得魏珞不可能甘于被人算计,保不齐火气上来真把人给活剥了皮。
正胡思乱想,不留神脚下踩到石子,身子歪一下眼看要摔倒,魏珞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手臂,“当心!”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按着柳眉的方法试试呢?
第63章 误解
杨妡连忙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魏珞失笑, “平白无故地, 谁会特意摔上一跤?”松开手,回头吩咐红莲, “好好扶住五姑娘。”
红莲上前两步, 搀上杨妡臂弯。
正月十六,月圆如银盘,将周遭屋舍照得明晃晃的,诸人脸上都泛起银色的光芒。只路面因被旁边围墙挡着, 却是瞧不真切。
说来也怪,先前经过时分明没有这么多石子的,可回去时杨妡却接连被绊了好几下。
有两次红莲险些没扶住,幸得魏珞在旁相助, 才没有摔倒。
但杨妡始终没敢趁机伸手试试, 前世她都做不出这种事情,这一世就更不可能了。
可有魏珞走在身边的感觉实在是好, 就连这长长的巷子似乎也短了许多。
及至走出巷口,就见满地狼藉。
街面处处可见焦黑的痕迹,糊灯笼的绢纱和薄纸在风中飘舞, 有摊贩蹲在路边守着自己烧毁的摊子无声地叹息,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提着灯笼沿街翻找,期望能捡到些许银钱或者首饰。
伴随着凛冽的北风,传来死者家眷痛苦的哭喊。有爹娘痛哭自己的孩子, 有男子哀悼逝去的妻子,也有年幼的孩童扯着嗓子喊娘。那稚嫩的哭泣在寒夜里显得尤为凄凉。
杨妡不忍目睹,有意无意地加快了步伐。
远远地,灯塔下有几道身影在晃动,看身形极为熟悉。
纵然早知道张氏安然无恙,杨妡仍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不等近前,张氏已哭着迎上来,“我的儿啊,可算找到你了。”
“娘,”杨妡也是泪盈于睫,俯在张氏胸前哀哀哭泣,“我好端端的,您别哭,你有没有伤着?”
“没有,你爹嫌人多,早早就避开了。”张氏止住泪,从头到脚将杨妡端详个仔细,又转头看向齐楚,“你呢,磕着碰着没有?”
“我好着呢,一根头发丝都没少。”齐楚庆幸道:“幸好魏家少爷老早提醒我们了,要不还真不知道会怎样。”
张氏这才看到旁边正跟杨远桥说话的魏珞。
魏珞拱手揖了揖,“天色已晚,我估摸五妹妹跟表姑娘都累了,早些回去歇着。我先行一步。”说罢,抱拳作了个罗圈揖,阔步离开。
月色的清辉笼罩着他的身影,高大却又沁出丝丝的落寞,杨妡忍不住喊一声,“表哥”,提了裙子追过去。
魏珞转身,瞧见她精致如画的面容,好看的眼眸里映着月光,似是从天而落的月中仙子。不由弯起唇角,低声道:“别跑,免得摔了。”
杨妡在他身前站定,只觉得心里翻滚着万千话语,却说不出来,屈膝规规矩矩地行个福礼,“多谢表哥。”
颠颠追过来就为了个“谢”字?
魏珞觉得好笑,又隐隐有些失望,抱拳拱了拱,“举手之劳,不必挂齿。”说罢,又轻声地问,“你让赵元宝打听彭家老四干什么?”
啊!他果然找到元宝了,不会真把人打死了吧?
杨妡急忙问道:“你把元宝怎么了?”
魏珞脸上霎时蒙上层怒气,“你一个姑娘家整天惦记别人干什么?再说赵元宝瘦得跟小鸡崽似的,家里房子四处漏风,你图他什么?”
“你!”杨妡不意魏珞会说出这番话,气得头大,恨不能给他两个嘴巴子解解气,只可惜她矮他甚多,未必能抽到他脸上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脑子进水还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呢,无聊!”杨妡气冲冲地丢下两句,回到张氏身边。
张氏脸色有些阴沉,却是没作声。
杨远桥道:“大家都相安无事,实属万幸,阿珞说的没错,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再等等阿峼。”
张氏有心陪着等,可见杨妡跟齐楚都鬓发散乱精神萎靡的样子,点点头,“好,老爷别担心,我也回去看看,兴许阿峼已经回府了呢。”
当下,晨耕跟着马车护送张氏等人回府,晚钓则陪着杨远桥等杨峼,而冬明自然也要留下等他主子。
坐上马车,张氏看两眼杨妡,不满地斥道:“都十一岁,眼看要十二了,怎么还不稳重,大街上提着裙子跑,不怕人笑话?”
杨妡赔着笑脸解释,“我是突然想起来还没给三表哥道谢。”
“这是大人的事儿,明天你爹自会备了礼谢他。”
杨妡摇摇张氏胳膊,“可我也应该当面说声谢谢,不能悄没声地就走了。”
齐楚闻言懊恼道:“阿妡说得是,我也该当面道个谢才对。”
张氏想想也有道理,脸色松缓下来,声音仍是冷淡,“这次没多少人看见也就罢了,以后不许这样,出门在外处处都要庄重。”
杨妡与齐楚对视一眼,拉长了声音应道:“记住了,娘放心,以后肯定庄重。”
张氏“哼”一声不愿搭理她。
不知是她多心还是果真如此,自打听杨妡说起魏珞劈头盖脸抽得魏剑啸抱头鼠窜后,她就觉得不对劲儿。
一边是亲叔父,一边是没多大关系的亲戚。
魏珞要不是对杨妡存着非分之想,肯定不会那样大义灭亲,至少给彼此留点脸面。
当然杨妡生得好,别人相中她也无可厚非。
可张氏不希望是魏珞。
他戾气太重,倘或再跟杨婉那个夫君似的,动不动就是一拳,杨妡能受得了?
既然魏氏把杨妡的亲事交给她,她就得好生挑个顺心如意的,最好在国子监选个有才学的读书人,家世差点也不怕,有杨远桥这个岳父帮衬着,早晚能熬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