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高兴,”魏珞捉过她的手,侧身,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她,“阿妡,我真的没事,我跟你说那些嚷嚷着喝醉了的人都没醉,那些叫唤着没事还要再喝的,多半是已经醉了。不信你看看,我哪里像醉了?”
就冲他话这么多,也知道有了醉意。
杨妡瞪他一眼,别过脸去,“酒气大得能熏死人,还说没醉?”
“有吗,有吗,我怎么没闻到?你再闻闻。”魏珞支着胳膊往她跟前凑,又伸手扳她的脸,不住嘴地说,“你闻闻,你闻闻。”
杨妡没办法,只得作势去闻,岂知刚凑过去,就被魏珞箍住,他浑身的酒气铺天盖地地笼住了她。
中午女人这桌上的是桂花清,酒味极淡,而男人那桌上的是七里香。
七里香要经过七蒸七酿才成,香气馥郁酒性却非常浓烈。
魏珞将杨妡压在身下,从头亲到嘴,又从嘴亲到头,来回亲了个遍,问道:“阿妡,你觉得我醉了吗?”
那架势,只要杨妡说“醉”,他就要继续亲下去。
杨妡毫不犹豫地答,“没醉!”
魏珞满足地俯在杨妡耳畔,声音低哑又缓慢,“阿妡,以前你都是远远地避开我,可现在我浑身酒气你也不嫌弃,还让我亲让我抱……我真的喜欢你,你也有点儿喜欢我吗?”
杨妡心头颤一下,低声回答,“喜欢”,想一想,又郑重道:“阿珞,我喜欢你。”
“嗯,”魏珞应着,低低笑一声,“我知道,可就是想听你说。”
“你,”杨妡无语,又觉得眼眶热热的,深吸口气,定会神,柔声问道:“回来时你跟瑞王爷说什么了,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魏珞敷衍着,片刻坐直身子,将杨妡搂在怀里,“说西北的事儿。伯父说五年之内恐有旱情,怕瓦剌人借机入侵,我建议王爷早做打算,把防御工事修建好,然后军队那边不能懈怠,最好能增加兵力,炼制些趁手的武器……王爷认为我道听途说小题大做,就争辩了几句。”
杨妡多少有些理解。
去年李昌铭率军班师的时候扬言,瓦剌元气大伤,十年之内缓不过劲来。这才隔了一年,又要说瓦剌人有可能卷土重来,再度入侵,这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不愿意听也是正常。
再者,旱情也就是个相士的预测,钦天监还没有测算出来,更不会有人当回事了。
可杨妡知道,西北战事再起是真的。瓦剌军队长驱直入三天内攻破数座城池,烧杀掠抢,京都人心惶惶,生怕瓦剌人打到眼皮子底下。
虽然,最终万晋朝还是把瓦剌人逼退,可死伤的官兵及平民百姓却多达六七万人,其中便有魏珞。
杨妡沉吟片刻问道:“宁夏那边你有没有熟悉的将士,可以让他们先准备着,总比猝不及防强。再就催促钦天监多关注西北的天象,看看是否能测算出来。”
“只能如此了,”魏珞叹一声,“镇远关守备陈平是我父亲旧部,我的拳脚就是跟他学的……这就给他写封信。”
杨妡心中微动,魏珞叫嫡母为王氏,却称魏剑声为父亲,遂试探着问:“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魏珞沉吟片刻道:“长相跟三叔差不多,就是更健壮更魁梧些,脾气很暴躁,粗枝大叶的,但是对手下的士兵很好,也没有欺负过当地百姓,在军中声誉颇佳……我这性子大半随了他。”
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杨妡莞尔,往西次间寻来笔墨纸砚,扯着袖口开始研墨。
这边的砚台跟墨锭都不算好,研起来费劲又不起墨,而且咯吱咯吱的,非常滞涩。杨妡忙乎半天不见墨好,却瞧见魏珞好整以暇的笑容,不由气恼,甩了袖子道:“你自己来,我不管你。”
魏珞笑着接过墨锭,哗啦哗啦没几下研好墨,提笔写了封不长不短的信。
杨妡瞧他的字,力道很足,可起笔运笔毫无规章可言,间架也有偏有倚,当真拿不上台面,遂笑:“难怪你不给我写信,是我怕笑话你的字不好?”
魏珞“嘿嘿”笑两声,“我自小好武,整天寻思着打打杀杀,没在写字上用心,这会知道字体重要,可习惯养成,再改就难了。”看着纸上墨迹已干,叠成四方块,用信筒封了盖上私印,另铺一张纸,将笔递给杨妡,“让我看看你写得如何?”
杨妡略思索,写了易安居士的两句词,“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写的是颜体字,劲秀工整流畅圆转,跟画册上纤巧柔媚的柳体字截然不同,可一看就知道是下过工夫练过。
魏珞先看字体而后才注意到内容,眸光顿时亮了亮,“阿妡,要不去试试枕席凉不凉?”
杨妡粉面含羞,“切”一声,“我这里还许多事,谁跟你胡闹?马上就腊月了,你有没有特别要送年节礼的人家?”
“没有”,魏珞毫不犹豫地说,“我这里没有要送的,你只考虑你那头就行……魏珺也不用多来往。”
杨妡识趣地没有多问,只笑盈盈地应声好,又道:“头一年过年想讨个好意头,上下都添置身新衣裳好不好?”
“这些事你做主就是,”魏珞忽然想起来什么,从西次间找来个巴掌大小匣子,“家里就这些银子,你先用着,等我再想办法。”
他能想什么办法?
每个月俸禄不到十两银,而且他一没有店铺可以盈利,又没有田地可以收租,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杨妡摇摇头,打开手中匣子,里面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再加上银元宝、银锭子,林林总总不过一百二十多两。
倘或一个两口或者三口之家,足可以用上十年有余,可秋声斋上下十好几口子,连一年都用不到头。
杨妡将两张银票递给魏珞,“这个你拿着,万一有急用,身上不带银钱不成。”
“不用,我除了军营就在家里,没有开销的地方,你既是要做冬衣,还得置办年节礼,总不能动用你的嫁妆。”
杨妡见他坚持便不勉强,突然想起赵元宝来,“都到年根了,先前我应允他干两年就除了奴籍,你这几天要是出门顺便就把卖身契还给他。”
魏珞点头答应,“你也一道去吧,顺便逛逛铺子。”
杨妡颇为心动。
她如今是妇人,比起姑娘时候自由了许多,而且上面又没有个婆婆管着,想去哪里都行。便笑道:“也好,我只听赵元宝说铺子里生意不错,这次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红火。”
两人商定翌日出门,谁知倒是巧,第二天一早魏珺就过来了……
第142章 米虫
自从魏杨两家渐渐断绝往来之后, 杨妡就没有见过魏珺,转眼间也都两三年了。
魏珺有福气, 进门头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过得非常舒心,也因此身材与从前丰腴了许多,下巴也圆润了, 看着很喜庆。
“三嫂”, 见到杨妡,她立刻夸张地叫了声,“早就说咱们早晚是一家人, 这不就是了?”上下打量她一番,“真是越长越漂亮, 三哥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兴许是嫁到小门户的缘故, 她现在说话比以前开朗了许多,有点无所顾忌。
杨妡被闹了个大红脸,连忙吩咐红莲沏茶, 将魏珺让到大炕上, “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
“我前天就打算来的, 先到前边府里转了转, 我娘说没听说要认亲, 所以就没过来打扰。你们昨儿回门, 肯定不在家,所以今天就来了。”魏珺边说边从随身伺候的丫鬟手里拿过一个荷包递给杨妡,“这样也好, 咱们可以多说几句体己话。”
荷包里是个鎏金的小老虎,威风凛凛神气活现的。
转过年来是虎年。
魏珺笑道:“希望你能生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又取出两件小衣裳,“我家宝儿的,不是给你们穿,就是放在枕头底下讨个彩头。听老人说,男孩穿过的衣裳能带男孩,女孩穿过的能带来女孩。”
杨妡连忙道谢。
这份礼并不重,鎏金很便宜,芯里多是铜铸的,外面鎏一层金,衣裳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就是普通的细棉布。
可这份情意叫人感动。
红莲自魏珺拿出荷包就注意着了,悄没声地往内间,少顷用托盘也端了只荷包出来,笑盈盈地说:“我们奶奶也惦记着二姑奶奶,就是没有机会见。”
杨妡拿起荷包打开,见里面是只寸许大小的玉佩,上面雕着竹报平安的图样,便笑道:“给宝哥儿戴着玩。”
魏珺客气两句收下了。
杨妡就问起前面魏府的事儿,“母亲跟大伯母可还好,大嫂跟二嫂呢?我刚嫁进来,表哥让我先把家里事务熟悉了,还没来得及过去看看。”
话说得很好听,可杨妡压根没打算去,而魏珞也不可能让她再进那个龌龊之地。
那边唯一能让杨妡有点牵挂的就是温柔可亲行事大方的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