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人与人的缘分真的是命中注定。
等几人分别在文书上画了押,已经临近正午,是吃午饭的时辰。
魏珞温声问道:“记得以前你在天兴居吃过,要不仍然到那里吃?”
天兴居在相邻的榆树胡同。
杨妡打量下街道两旁,指着前面高高扬起的酒幡,“哪里不知道怎么样?”
那里是醉仙阁,就在杏花楼对面,酒菜是一等一的好。
魏珞不假思索地应了,大步走在前头,杨妡错后半个身子跟在后面。
正午艳阳高照,加上屋里点着火盆,温暖如春。
杨妡将木窗推开半扇,迎面就是粉色围墙青瓦屋顶的杏花楼,二楼的木栏杆漆成厚重的墨绿色,有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倚在栏杆旁谈笑。
紧接着有人大声叱责道:“大中午的街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显摆给谁看?要是染上风寒就自求多福,我没那个闲钱请医问药。”
这声音何其熟悉,杨妡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在杏花楼待了十年,她捱过打也捱过骂,也曾躲在被窝里偷偷发狠要是能混出头来,定然要穿金戴银地在杏娘面前走一圈。
如今那些欢喜的或者痛苦的记忆都已淡去,唯独这把声音依然那么亲切。
杨妡凝神望去,只见那两个女子扭着纤腰回了房间,可杏娘却始终没有露面。
不过,听方才那声音中气十足就知道,她身子肯定不错。
如此也就罢了,杏花楼与她再不相干,她也不想纠结杏花楼还会不会有个叫做宁馨的女子。
杨妡微笑地合拢窗扇,“屋里味道都散了,这会儿倒觉出冷来了。”
魏珞着意地看她两眼,盛了半碗龙井竹荪汤,“你尝尝,这汤放了鱼茸,看着清淡喝起来非常鲜美。”
龙井竹荪汤是醉仙阁的拿手菜,不但有竹荪还有发菜,火腿,另外加了香菜末,看着有红有绿还有黑,色香味俱全。
杨妡以前喝过很多次,没想到重活一世,味道竟然丝毫没变。
她喝完半碗,又略略添了一勺。
魏珞见她爱吃,心里欢喜,殷勤地又给她夹别的菜,将杨妡面前的小碟子堆得满满当当的。“我吃不了这许多,”杨妡看着面前的小山皱眉。
魏珞笑道:“难得出来一次,你多尝尝,要是喜欢吃哪道菜,以后我帮你带回去。”
听着好似非常有道理。
杨妡勉力吃了大半,又用了大半碗饭。
水足饭饱,魏珞温声问道:“方才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该把包有叫来?”
杨妡心头微动。
没想到魏珞这么细致,竟然还主意到她的脸色。
杨妡不愿提及前世的惨事,稍思量,开口道:“也不是,我就觉得他身上好像有股杀气,怪吓人的。”
魏珞微微一笑,“你倒是敏锐,他英武善战杀死不少瓦剌士兵,但他不会说话得罪了人,又不想做官,所以才又跟了我……他就是看着骇人,其实非常忠心,要不是有他,我也未必能囫囵个儿回来,身上多几道疤是肯定的。”
杨妡沉默以对,她丝毫不怀疑包有的忠诚。
她也相信假如自己哪天做出对不起魏珞的事,包有仍会像前世一样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发烧了两天,可能吹空调病了。本来想请假,可是JJ抽得厉害~~~
第144章 采买
得了赵元宝结算的利钱, 杨妡手头宽裕了许多,可想到隔天魏珞就要回军营当差, 心情就不由自主地低落下来。
魏珞也是如此,以前一个人不觉得什么,成亲这几天,两人朝夕厮磨, 恨不能时时腻在一处, 再让他了无牵挂地离开,却是不能。
临行那日,魏珞跟往常起了个大早, 杨妡也跟着起来,吃过早饭拉住魏珞的手, 泪水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阿珞,我舍不得你。”
魏珞搂着她,怀里是她温软的身体, 鼻端是她馨香的气息, 入耳是她缱绻的话语, 这下总算明白了什么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好容易鼓足勇气, 扳过她的脸, 对着她湿漉漉的眼眸, 柔声宽慰,“我很快就回来,没几天就过年了, 到时我再好好陪你。”
杨妡点点头,勉强挤出个笑颜,“好,你走吧。”
魏珞亲一下她额头,阔步离开。
出院子的时候,稍微侧了下身子,正瞧见杨妡穿着水粉色倚在门边,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的身影,魏珞心头一酸,再不敢回头,接过承影手中马鞭,大踏步地走到门外。
杨妡怔怔站了片刻才转身回屋。
魏珞不在,屋子好似空旷了许多,冷冷清清的。
杨妡恹恹地,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青菱是过来人,低叹声,端了热茶来,笑着道:“以往咱们府里采买都是管事们去办,我去问了泰阿,他也不懂得棉花布匹等物。既然先前都是张大娘经管着,不如还吩咐了她,让蓝蒲也跟着去,回头等熟悉之后再另做打算。”
而且秋声斋下人才十几个,棉花布匹都不怎么值钱,即便当中有油水,也没有太多利。
杨妡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岂料,第二天张大娘去购置的时候,安平也跟了去,说要一道去参详下布匹的颜色。
秋声斋基本没有客人上门,故而也没有正经门房,以往都是承影或者泰阿在前头做事顺便睃两眼。
这次是承影在,他已知道张大娘要去买棉花做过年衣裳,连问没问就放几人出了门。
张大娘带着蓝蒲与安平熟门熟路地到了白马巷子那间熟悉的店铺。
进了腊月门,买布匹的人格外多。
趁着伙计接待其他客人,蓝蒲打量了下四周。铺子不算大,东西却不少,大都是粗布料子,也有些细棉布以及质地并不算好的绸子缎子,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处。
很显然,是专门做得四周小户人家的生意。
张大娘挑了两匹靛蓝色细棉布给承影等人,本打算仍在棉布里挑几匹颜色鲜亮的给丫鬟们用,安平相中了湖绿色的潞绸。
她肤色白皙,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因前两次都做了粉色衣衫,这次就想换个颜色。
湖绿色比粉色或者红色要便宜五文钱。
张大娘乐得给魏珞省银子,就挑了四匹湖绿色潞绸和四匹姜黄色的棉布。潞绸用来做袄子,棉布用来做罗裙。
蓝蒲听着两人商议面上有几分黯然,在杨府时,便是她们这种进府不久的丫鬟穿得也是上好的潞绸,而且每季都是两身,何曾有过这样斤斤计较的时候。
杨妡更是,除了公中的定制,什么时候看到有时兴样子就会照了做。
吃食上也讲究,早上吃酥酪,睡前喝羊奶,一年四季只要市面上有木瓜就炖了奶盅喝。
可嫁到秋声斋这些天,杨妡没沾过半滴羊奶,就头两天吃了点新鲜菜蔬,其余时候吃的比下人好不了多少。
想到此,蓝蒲不禁替杨妡抱屈。
魏珞到底有什么好?
相貌气度上远不如杨府几位公子儒雅,住处也不宽余,只秋声斋一处小小的院落,连间库房都没有,杨妡的嫁妆至今未能找到个合适的地方摆放,那些不常用的仍是盛在箱笼里。
差事也不算好,半个月才能回一次,倘或家里有点变故能指望上他吗?
唯一能算得上好处的就是家里人口清静,可还有个主不主仆不仆的平姑娘。
平姑娘要是相貌差点也好说,偏偏长得极出色,又时不时在正房门口晃悠,那天都得见上十回八回的。
青菱跟她们几人交代过许多回,要多提防平姑娘,万不能让她单独在魏珞跟前晃悠。
蓝蒲左思右想觉得杨妡真是亏,正感叹着,冷不防发现街对面有个穿着佛头青夹棉袍子的年青男人,眼巴巴地盯着铺子这边,好像在等什么人。
铺子里有好几个年轻姑娘与妇人,没准就有他的妻子在,蓝蒲便没往心里去。
张大娘结了账,又将秋声斋的地址说给伙计听,约定好正午前将布匹送到,便出了门去买棉花。
因为今年夏天雨水多,棉花吐絮不好,价格比往年贵了些,张大娘可着份量买了二十斤,也照样吩咐了伙计送货。
从棉花铺子出来,张大娘道:“既然来一趟,顺便往菜市把这几天的菜买了,回头还得请了奶奶示下,把过年的东西也置办起来。”
三人便又往菜市走。
大冬天没什么新鲜菜,最多就是刚从地窖里挖出来的白菜跟青头萝卜,菜农怕冻了菜,筐子上面严严实实盖了层棉絮。
然后零星有几把韭菜跟香菜,都贵得离谱,一小撮菜差不多要一百文。
再就是各样干制的豆角、茄子、南瓜、黄花菜以及蘑菇等物。
张大娘约莫着买了几样菜,看安平与蓝蒲手里都满满当当地,最后又要了小半扇肋排,用粗麻绳提着往回走,边走边叹气,“临近年关菜又贵了,前两天白菜是三文一颗,今天就四文了,还有这点韭菜和香菜,比肉都贵,要不是添个汤头用得着,真舍不得买。就两三天嚼用的东西花了四百文,照这个样儿,过年没个十两八两的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