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阁离空水桥不远,离晴空阁和晴照阁都非常近,倒是很便宜,杨妡随口答应,“好啊,等钓上鱼来还可以烤着吃。”
杨姵立刻圆睁了眼,“好主意,好主意,我这就告诉我娘。”
钱氏闻言,笑骂道:“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天天除了吃还是吃,净会寻思歪点子。行,既然闲着没事干,那天姑娘们的吃喝就交给你了,要是招待不周唯你是问。”说是如此,却吩咐了管事婆子,“空水河里的鱼少,她们就是忙活半天不见得能钓上来,让人买几篓活鱼先放进去,再找几个会钓鱼或者网鱼的媳妇子在旁边伺候着,万一钓不上来也有得吃。烤鱼的炭、铁网子和各种签子都准备妥当,别到时手忙脚乱地扫兴。”
管事婆子连连答应,“夫人放心,这事儿都是做熟了的,不但是鱼,便是牛羊肉也叫人腌一些,各式菜蔬果子定然也都妥妥当当的。”
杨姵喜得抱住钱氏胳膊扭来扭去,谄媚地道:“娘真好,天底下最好的娘,秀外慧中能文能武,考虑还这么周全,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钱氏绷不住笑,点了她脑门道:“少在这儿添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杨姵欢欢喜喜地离开。
钱氏隔窗看着她的背影叹气,“都十二了,还这么没心没肺地就知道吃玩,真是丁点儿心事都不担。”
明年,李昌铭就要纳两个侧妃进府,而后年杨姵十四,王府会遣嬷嬷来教导她宗室各样的规矩。等出阁之后就更不自由了。
杨娇跟杨妡也是,过不了几年先后脚就嫁人了。
姑娘家的好日子就这几年,自然是杨姵怎么高兴就怎么来,反正家里宴客的日子不多,便是由着她们的性子散漫上一天又如何?
杨姵得了钱氏支持越发兴得慌,拉着齐楚合算那天待客要备哪些酒菜,哪几样点心。
宴客时当然不会让齐楚亲自下厨,而是钱氏既然发话姑娘们的中饭由杨姵安排,杨姵就得尽心尽力地准备周全了。
两人商议了足足两天,添了减减了添,终于定下个四冷四素八荤的菜单子,兴致勃勃地交给钱氏看。
钱氏点点头,吩咐丫鬟另外誊写了,又在旁边备注上,哪些是大厨房做了送过去,哪些是二房院小厨房里准备,哪些是烤鱼的媳妇们添置。
每一样东西每一道菜都能找出相对应的人来。
齐楚见了不由咋舌,“夫人想得真周到。”
钱氏笑道:“人多事儿多容易乱,记清楚之后要是出点意外很快就能追到根上,该担的干系谁也脱不掉……以后你们嫁到大家庭里,少不得也得这样管起来。”
杨姵与齐楚忙活着吃食,而杨妡却觉得,来客都是大家闺秀未必人人都愿意那么吵闹,以前常玩的吟诗做对还是得预备着,而且不能让这边的喧哗扰了思路,于是又另外将晴照阁不远处的闻莺亭也吩咐人打扫出来,到时候摆上文房四宝,想写诗的就写诗,爱作画的就作画,各随其乐。
离寿筵还有三天,杨妡三人再加一个杨娇将待客时候需要准备安排的事情又商议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再无错漏之处,才把最后定好的单子交给了钱氏。
钱氏仔细过了目,夸赞道:“想得还挺周到,看来都有管家的天分,正好现在府里忙,家里两个孕妇要人照顾,等寿诞过后一人分派给你们一处地方管着,早早把管家的事儿学起来。”
她们这般忙碌,杨娥也没闲着,跟罗姨娘私下见了好几次,也细细地拟定了计划。
而文定伯杨归舟的六十寿诞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到了……
第86章 见过
一大早, 杨妡就穿戴整齐与杨姵一道去了松鹤院。
谁知他们还不是最早的,院子里已站了许多丫鬟, 见她们进来, 齐齐上前行礼。
其中有几个脸面看着很生。
通常客人不会这么早就到。
杨妡正觉诧异,就听杨姵惊喜道:“大姐姐这么早就来了?”
那几个面生的丫鬟笑应道:“也才刚到一刻钟, 老爷跟夫人惦记着府上老太爷, 就早点过来。”
是说杨婉与她夫婿。
杨妡入府两年有余,还从没见过这个早早就出阁的大堂姐,颇有几分好奇,含笑点点头进了厅堂。
杨归舟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 穿件绣着五福捧寿图样的灰色道袍,乌发高束成髻,插一根墨色竹簪,神情清癯目光有神, 看起来仙风道骨般。
杨妡行过礼, 目光流转,便瞧见了杨婉。
杨婉正值桃李之年, 眉眼跟杨娥有点像,肤色也暗淡,就连穿着也跟杨娥极为类似, 穿件玫瑰金的褙子,头上一对明晃晃的赤金凤钗。
她身边的男子侧身站着,瞧不见面容,就只有个健硕的背影, 一看就知道是行伍出身。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男子猛地回过身,锐利的目光顿时锁在杨妡身上。
杨妡大吃一惊,本来听张氏讲述,她以为这个大姐夫钟光启应该会像魏剑啸似的,眼底充满了纵欲过度的红血丝,没想到他目光甚是清明,完全不像声色犬马之人。
唯紧蹙的眉间时不时闪过的一丝隐忍与不耐,显示出这人绝对是个急脾气。
杨妡忙屈膝福了福,“大姐、姐夫安。”
杨婉笑着应道:“有一年多不见,阿妡出息得越□□亮了,听说已经定亲了。”
杨妡佯装羞涩地点点头,再抬头,无意中瞧见钟光启耳后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胎记。
不由地心头一紧,这个人她以前见过!
那是柳眉死去的第二天,杏花楼来了一群军士,吆五喝六的不但点了好几位妓子陪酒,也让她在旁边弹琴唱曲。
她因为柳眉的事儿愤懑不平,不免就带到脸上。
就有个军士“咣当”将酒盅扔到她面前,骂骂咧咧地说:“娘的,爷花了银子就是来看你这张死人脸?”
上前一把揪住她胸前衣襟,右手狠狠捏住她腮帮子,满嘴污浊的酒气扑向她,“面皮儿倒挺嫩,夜里就你伺候爷。”
军士手劲都大,她疼得眼泪哗哗往下淌,却还得赔着笑道:“大爷,你看姐妹们都排了队等着伺候您,嬷嬷嫌我手笨嘴拙不让我丢人现眼,我就一手琴弹得还凑合,要不我再给爷弹两曲好听的?”
这时钟光启上前揽过军士肩头,盯着她看了两眼问道:“你是哪里人?”
杨妡自记事就长在杏花楼,长大后也曾问过杏娘自己的来历,杏娘只说花五两银子从个落难妇人手里买的,其他一概没打听,不过那妇人倒是说一口地道的京都话。
于是战战兢兢地回答:“就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
钟光启又审视般上下打量她一番,对准她眼眸,“不像,你从西北来的!”
她正待反驳,杏娘带了两个妓子风风火火地进来,把她臭骂一顿赶了出去。
后来只听说,那天杏娘又加了两道菜送去两坛好酒才将那群人哄住。这酒菜钱,最后着落在杨妡身上,她拿出三两银子交给杏娘。
杏娘指着她的鼻子骂:“哭丧什么?就是你亲爹亲娘死了,也得给我笑着唱。”
杨妡正沉浸在往事中,忽觉衣袖被扯了下,却是杨姵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往门口看。
却是杨娥到了。
她今天穿件水红色的窄身袄子月白色挑线裙子,裙子上绣着几朵盛开的粉色月季花,墨发低低地盘在头顶,用只精巧的珍珠花冠压着。
整个人看上去很清爽素净,完全不是她以往的穿衣风格。
杨姵悄声道:“今天怎么换了打扮?对了我记得你也有条差不多的裙子,月季花底下也绣着绿色的枝叶,看上去很像。”
确实挺像的。
而且发髻也像,只不过杨妡盘得落梅髻是先将头发梳成三股辫儿再盘起来,这样容易固定住,而杨娥是直接盘的,发髻很松,单用珍珠花冠肯定压不住,怕是撑不住半天就会散。
两人虽觉杨娥有点怪,却也没往心里去。
少顷,人已到齐。
杨远山作为嫡长子走到前头整了整衣冠,与杨远桥一道跪在杨归舟面前,朗声道:“儿贺父亲六十华诞,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钱氏与张氏错后半步,紧跟着跪下。
张氏身子重,不等双膝着地,杨归舟已伸手虚扶一下,“老二家的就算了,别勉强,到旁边歇着去。”
张氏低声道:“多谢父亲,儿媳恭贺父亲寿诞。”让钱氏搀扶着站在旁边。
然后杨峻率孙子辈一众男女照样跪在杨归舟跟前,磕头拜寿。
丫鬟们将众人准备的贺礼一一呈给杨归舟过目。
杨远山等人的贺礼都是精心准备的,有名贵瓷器,有前朝名琴,总之既得奢华又要清雅,而杨峻等人则或送名人字画、或送珍贵笔墨,或者是玉刻的寿星翁,总之也颇费工夫。
至于杨妡杨姵等姑娘,大都送得针线活儿,杨娥做了一双鞋,杨姵送了两双袜子,杨妡则绣了两方棉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