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不过给毛氏写了封信,说府里人不管她,不重视她的亲事,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嫁给魏璟,守在毛氏身边最安心,然后说了自己的打算。毛氏满口答应,一切都包在她身上,管保让杨娥遂了心愿。
毛氏出马,还是有很大把握的,因为魏氏几乎不曾驳回过毛氏面子。
杨娥喜气洋洋地到了芙蓉阁,里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喝茶。
魏琳笑着问道:“你怎么才来,跑哪里躲懒了,你再晚来会儿,我就打算去寻你了。”
杨娥忙拎起茶壶,转着圈儿给诸人续过茶,答道:“这盅茶算是我给诸位赔礼,我真不是故意迟到,刚才是往厨房里看菜单子,还有有忌口的,也一一嘱咐过,没留神就迟了。你们要是不宽恕我,待会儿就罚我多喝一盅。”
“一盅哪行,得罚三盅才好。”魏琳笑道。
杨娥爽快地答应,“行,三盅就三盅,总得把你们陪好了才是……其他人呢?”
魏琳指了外面,“那些爱闹的跟着四妹妹去钓鱼了,那些风雅的跟五妹妹往闻莺亭作诗去了,就只剩下我们这些无趣的没人理。”
芙蓉阁这边是杨娇在招待,可杨娇本就不是那种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人,再加上是个庶女,身份比较低,在诸位宾客面前自觉矮了半头,故而就只跟往常相熟的几位庶女一起说话,却把魏琳等人忽视了。
杨娥一想就知道,笑着挽起魏琳的手,“孟茜肯定是在闻莺亭,咱们去瞧瞧她画了什么大作不曾。”
魏琳正跟孟茜一位不出五服的表叔家的儿子议亲,差不多有了七八分眉目。
既然以后要嫁进孟家门里,这会儿正好多跟孟茜亲热亲热。
而杨娥则是想到杨妡面前示示威,即便现在还没说定,可那也是早晚的事儿,决计出不了篓子。
两人携手往闻莺阁去。
孟茜不在作画,反而兴致勃勃地在品鉴对联。
杨妡给出的上联是轻舟荡漾逐云梦,这里的云梦是湖北一个地名。亭子里的廊柱上已挂出好几幅下联,有绿柳婆娑照洞庭,有快马奔驰过岳阳,有欸乃悠扬过若耶,还有楼台观景览大荒。
对仗均是平平,并无十分工整之作。
杨娥笑道:“五妹妹从哪里想出这么个上联,咱们闺阁女子见识有限,地名去得也少,真是难为人,我觉得合该拿到夕照亭让三哥他们对才是。听说单是今科进士就来了好几人,肯定有工于对仗的。对了,魏家三表哥苦读这些时日,明年会不会下场试试,考个童生试应该不难吧?”
杨妡闻言甜甜地笑,“我也不知道呢,二姐姐实在想知道,就打发人往夕照亭问问三表哥。或者三表哥什么时候下场考试让人给二姐姐送个信儿,免得二姐姐惦记着。”
杨娥被噎得张口结舌。
她根本不关心魏珞何时下场,说这话的重点是魏珞连童生都不是,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白丁,为什么杨妡听不明白呢?
而且仿佛其他人也都没注意她话里的重点,个个盯着她等着回答。
杨娥气恼不已,却强作出笑颜道:“我这不替你着急吗?三表哥能有出息,你也跟着荣光。”
杨妡仍是笑着,“多谢二姐姐关心,二姐姐到底年长几岁,宁可放下自己的事情不顾,单想着关心下面的妹妹,真让人感动……我倒是替二姐姐急得很啊。”
言外之意,杨娥若是没事就替自己打算打算吧,别人都定亲了,只有她嫁不出去,还闲得管别人。
因杨娥没有压低声音,杨妡也就依样学样用了平常的声调,旁边几人不费力就听得一清二楚,个个明着在品鉴对联,暗地里却竖了耳朵听两人说话。
杨妡是真没有把名声太放在眼里,尤其现在亲事已定,更视声名如浮云。
虽然魏氏曾多次强调杨家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着外人的面儿,就是装也得装出和睦友善的样子来,可眼下是杨娥主动挑衅,而杨妡从来就不是愿意隐忍之人,能回击的就当面怼回去,一时反击不了的,就留待日后慢慢算账。
杨娥却是面皮儿涨得紫红。
她被人宠惯了,阖府的姑娘不管是长还是幼,不管是嫡还是庶,再没有地位比她更重要的,就连杨姵在定亲之前也得恭恭敬敬喊她一声“二姐姐”,唯独杨妡接二连三地下她的面子,此刻更是毫不留情地揭她伤疤。
瞧着杨妡那张白净如羊奶,柔嫩如细瓷的脸,杨娥恨不能伸手给她挠花了,再让她如此嚣张。
可当着众人的面,杨娥终是不敢,虚点了她的面颊,笑叹道:“五妹妹真是牙尖嘴利的,让人又疼又爱,可有时候也气得慌……你们刚才对的对联挑出魁首了吗,我这只镯子成色还不错,给大家当个彩头。”
撸起袖子将腕间颜色透澈如云霞的玛瑙镯子褪了下来。
先前大家评选就是图个热闹,因为有个彩头倒真正用心点评起来,倒最后竟是“快马奔驰过岳阳”最工整拔得头筹。
杨妡乐呵呵地说:“不好不好,没有东道主自个得彩头的,要说出去还以为我跟二姐姐是串通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众人齐声笑道:“没有这一说,你对得最工整,理当你得。”
杨妡推辞两句,又端端正正地给杨娥行个礼,将镯子套在了腕间。她肌肤白,被红玛瑙衬着,越发欺霜赛雪般,非常漂亮。
杨娥再想不到镯子会落在杨妡手里,她以为孟茜文采好,理当归孟茜呢,一时心疼得像是被割了肉一般,好半天露不出笑模样。
杨妡也会来事,既然得了镯子少不得也得拿出点东西来分给别人,就吩咐红莲回去捧了七八支自己素日做的绢花,另外熬制的膏脂也拿过几瓶分了分。
一时人人欢喜非常。
此时的松鹤院气氛却有些凝重。
杨归舟待客人贺过寿之后就到外院跟几位多年来的知交对弈去了,而魏氏跟钱氏则陪着女眷们听戏,今儿唱得是《桑园会》,也就是秋胡戏罗敷,是德庆班最拿手的青衣戏。尤其那一出西皮流水甚是知名。
魏氏正听得入神,就见毛氏沉着脸过来,拽了她就走,“有个紧要事儿跟你说。”
魏氏现在有点打怵这个嫂子了,生怕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尽管不情愿也不得不跟着回了松鹤院。
毛氏直入主题,“璟哥儿跟小娥的亲事得早早定下来,小娥到年底满十八,实在不能拖了,她是明容拼了命生下的闺女,你们不经心,不把她的事儿放在心上,可我不能不经心。”
魏氏一听就觉得堵得慌,去年差不多整整一年,钱氏真是差点把京都跑遍了,就这还不经心?
可她不想置气,耐着性子问:“阿璟不是不同意?”
“由不得他,你说亲姑姑家的女儿,再亲没有这么亲的,小娥相貌品行也不差,现成的好姻缘他还不要……这次真是由不得他,我跟小娥做了个套儿,璟哥儿跟小娥搂搂抱抱被我抓了现行,他就是再不愿意,小娥声名都毁了,还能怎么着?”
魏氏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你跟小娥算计阿璟,小娥竟然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主意还是小娥出的?”毛氏不以为然道,“反正也没外人瞧见,传不出闲话来。”
有祖母算计自己亲孙子的吗?
魏璟又不是傻子,可是堂堂进士,差一点就是小传胪,哪怕当时懵了头,日后一寻思肯定会回过味来。
杨娥这般嫁过去能有个好儿?
魏氏真不知道该说毛氏没脑子还是杨娥没脑子,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教导杨娥,从她一岁多就守在身边带着,手把手教着写字读书,养了十几年竟出息成这种不分是非不知好歹的人,魏氏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思量片刻,颓然道:“事已至此,就定下来吧,往后小娥就交给嫂子了,千万让阿璟担待着些。即便没有夫妻情分,总也是表兄妹,能让就让着点。”
毛氏拉着脸道:“大好的亲事你说这么丧气干嘛?有我在,小娥肯定受不到半点委屈,你只管把她风风光光嫁过来就成。”
魏氏默默地点了点头,忽地又想到,杨远桥说过,要是不跟魏家断绝往来,他们二房就要分家单过。
眼下,她还真想跟魏家断了,可是又不能……到底断不断呢?
第89章 商议
魏氏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念着外头还有宾客,便强压下心头万千思绪, 微笑着走出松鹤院。
《桑园会》正好唱到尾声, 秋胡的母亲将儿子斥责一顿,命他向罗敷赔礼, 夫妻重归于好一家团圆皆大欢喜。
戏唱罢, 差不多也到了饭时,钱氏笑盈盈地将诸位女眷请到了花厅。
此时,空水桥那边杨姵等人正玩得热闹。
她们这些大家小姐连鱼竿都少见,更遑论钓鱼, 凑在一处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将鱼都吓跑了,半天也没钓上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