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大惊:“放肆!”挥开这异族人的手。
异族女子方觉失礼,忙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公子,我,我不是,不是……”
青年能见到的半张脸通红,半响,方低低垂头细声道:“无妨,知你无意,我并非你族人,只是略微会些罢了。”说完转身欲回。
“公子。”异族女子拦着那青年:“娜仁能否有幸请问公子尊号?”
青年的脸已经快烧起来了,斜眼偷眼太平那个角落,神态窘迫,讷讷不语。
见明缘没有说话的意思,太平摇头哑然一笑,扬声道:“娜仁小姐,在我们大姚,询问未婚男子姓名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子豫,你还不过来!”
众人一愣,继而恍然,濮阳子豫如释重负,赶紧往太平那边疾步走去,走至明缘身边,沮丧的垂下头来,明缘手捏佛珠,神色淡然,也不多看他一眼。
那叫娜仁的异族女子呆呆的看着濮阳子豫,好一会儿,突然举起琴来就砸,好险的被一只手挡住,太平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身旁,顺手接过她的琴,笑道:“远方的客人,我们大姚人失了知己才砸琴,今日此琴得遇知音,你却为何要砸它?”
“此琴得遇知音,知音却弃它,要它何用?”
“在大姚,未婚男子是不得随意接受异性礼物的,何况如此贵重的东西。”太平转而将琴放于圆场中的博物架上,表情和蔼诚恳的道:“尊贵的客人,此琴放于此处,任爱之人取用,也留待你何日再来时,再为我们重奏起这草原之音,可好?”
异族女子一愣,感激的抱拳道:“谢大小姐,您的心胸如草原一样的宽容,此琴能留于此,是娜仁的荣幸。”
太平又柔声道:“异乡的客人,感激你将如此美丽的音乐带到这里来,音乐没有国度,艺术没有民族,古来知音难觅,千里马常有,伯乐难寻,今日莫林胡兀尔下,也算觅得知音,琴声清泉样的动听,我们的濮阳少爷也是月儿一样的美丽,你可要用一杯‘知己’来敬我们濮阳少爷,以谢草原之神安排下的这场相遇?”
姿态娴雅表情淡静的女婢手托一银盘上来,一杯淡绿色液体在琉璃杯中耀映着七彩迷离的光芒,异族女子放了张银票于托盘中,捧起那杯酒,神色激动的看着濮阳子豫,端端正正的弯腰敬上,濮阳子豫偷眼看明缘,明缘没表情,没奈何,只得接了,众人击掌而笑。
秦瑛低声叹:“佛祖呀,知己,一百两银子一杯呀。”
世间最难得莫过知己,知己,知己,一生能得值饮此酒之一人,耗费千金又如何?话是有道理,可是大小姐,你这只不过是一杯酒呀……
太平早已窝回软塌,低头不知道跟明缘梅翧路子归祁玉华等人嘀咕些什么,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
秦太后的脸有点抽搐,他眼睛还没瞎,纵使一身普通公子装扮,纵使带面具遮了半张脸,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个被康擎世女唤作“小采”的笑得贼兮兮的年轻男子,可不正是他的宝贝小儿子,九皇子姬采宁殿下!
爱情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
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
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孤单单的身影後寂寞的心情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秦太后站在窗前,三月了,春天到了,天也亮得早了起来,卯时三刻时分,已经朦胧可见物,远处模模糊糊可以听见惊鞭击地的声音,那是皇帝御辇出了后宫,往含元正殿上早朝去了。此刻候在含元殿上等着上早朝的年轻人中,有多少刚刚还在一处击箸高歌呢?
秦太后苦笑自嘲,秦修呀,那女子箸敲瓷盏浅声轻歌的那一刻,不是连你也失神了吗?那众人欢笑合歌的时候,不是你也迷惑了吗?岁月里寻觅,那般写意飞扬不羁不惧的青春,你可也曾有过?可也曾有那么一个人无怨的眷恋过你娇美的容颜?秦修,秦修,这深宫里重檐飞脊下几十年,你有多久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想起?
君家女儿,在太平之前,他还曾见过一位。
今日太平的祖母,那个同样秉承了倾世绝之名并完全不曾辜负的女子,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女子眼中的张狂,虽然她也是面带微笑,却仿佛可以看见她背后高傲的展开从不收敛的华丽的苍劲的翅膀,她在天的顶上飞翔,俯视一切,那种气势,让年幼的他看得喘不过气来,这么多年,那短暂的一眼一直烙印在他的记忆里,他此后再没有看见一个女子甚至一个人能与之相比。他同情也羡慕姬姓皇族,这样的人站在她的朝堂上,她的身躯跪拜在她脚下,她的翅膀却高扬在九天之上,那是何等自豪又自卑的情景?
十八岁及笄,他大婚那天,一步步迈进另一个人生,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新房里等待他此后的天的时候,他突然的想起了那个只在他五岁的眼睛前一晃而过的女子,她竟就那样死去了。
她总是太霸道也太自我,那光芒如天边最亮的星辰,那么一小点却散发出太阳的灼热,绚烂得刺痛了整个夜空,所有人都在她的耀映下骄傲而痛楚着,甚至连月亮也被她衬得幽怨起来,她在光芒最盛的时候毫不留恋的骤然炸裂了自己,留下一片黑暗,月亮的清辉重新挥洒温柔透彻,黑夜重新宁静起来,这是所有人要的结果,这才是正确的,可当这个结果如愿得到了,这世间真的再没有桀骜不驯的君家女儿时,所有人都怔然了。
她不过是颗闯错了时空的星,她来错了,所有人都被她的光芒刺痛了,可是她就这样死去了。
他不知道一个五岁孩子能懂得什么,他也不知道只那短暂的一眼对于他的一生意味着什么,那一眼的记忆在以后的十几年的岁月里被完全遗忘,他依照一个大世族的男子那样富贵而尊荣的长大,他要嫁给这个世间最高贵的至尊女儿,可是为什么,这个他最重要的日子里,他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个只见过一眼的女子?他的心为何感觉到惆怅刺痛?迟到了十三年的悲伤丝丝涌来,弥漫上他的眼睑,即使知道皇帝正挑起他的头注视着他,知道这一眼关系到他今后一生的命运,他也无法指使自己的眼睛停下正流淌的泪。
人皆说君家男儿世无双,君霐未及笄便美动京城,多少人倾慕他竹样清高的风华,可他却在心里冷笑,不过十几年,君家女儿什么样你们就忘了么?不过这般,哪配当她的孩儿?意外的,他竟在先帝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怅然。
这么多年,他不曾有一刻后悔过当年的所为,君家的孩子,背负了无上的荣耀,怎么能不背负荣耀所带来的黑暗?背负不起,便不配做君家孩子。
可是,最终造化弄人,那个叫君霐的男子,配还是不配当君家的孩子,连他也说不清了。
当年,他挥刀断缘,走得义无反顾,干脆决绝,十七年后,他终于看见了他的女儿。
他坐于众人之央,懒倦快乐击著曼歌的女儿。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
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孤单单的身影後寂寥的心情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一个盘头带白玉箍形圆冠面笼黑纱的黑衣人第一个开口为她合歌,双手在那形似鼓的古怪乐器中节奏的轻轻敲打着,浅浅低沉的声音说不出的魅惑,太平笑起来,筷子敲在杯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跟着节奏晃着头,欢快的样子感染了一屋人。
秦瑛低声解释说,这不知是哪家的郎君,貌似是个鳏居之人,从不曾露真面。临了还替她解释了一句,虽然看起来和康擎世女的交情很好,但也只像是朋友之交,从不曾见其有什么失礼之处,世女年纪小,才高性子也放纵,大概只是不拘此类小节。
众人皆不禁展颜而笑,起歌相合,满堂欢乐,太后却垂眸掩去这一瞬间的惊愕与苦涩,什么鳏居之人,纵使万般掩饰,他自己生的孩儿,他怎么能不认识?那击鼓合歌的分明是他的皇儿,那位高高在上至尊至贵的皇帝陛下!
太平,卫太平,她完全不是他想象中君家女儿那不可一世的不羁飞扬,也不是卫家女子冷静自持的清冷,相反,她甚至不如一般女子的刚正沉稳,完全不似一个堂堂女儿,娇赖而散漫,算计小利计较钱帛,就是这般心无大志又平淡娇柔的女子,竟也能让人这般喜欢?甚至包括他两个心高气傲的孩儿?
秦修脸色黯然,真的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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