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了定心,使自己不要去想之前二姨娘逝去时齐念那伤心欲绝的模样,方才开口道:“小姐,刚刚兄长的信鸽停在我的窗口,信笺上写着秦姑病重,望小姐速回行山村一趟,以见她……最后一面。”
齐念的双手一顿,心跳似是也跟着一顿,瞬间便漏跳了一拍。
第一百零九章 重回故地
她转过身不肯置信的盯着阿瑶,嗓音中似有些颤抖,犹不死心的问道:“你、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是秦姑生了重病无力回天?”
阿瑶垂了头不敢去看她,只低声道:“是。”双手奉上了那封简短的信笺。
齐念的指尖有些微颤,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很是眼熟,令她不过轻瞥一眼,便能得知这是当初教了她三年之久的医毒之术的师父,沈灼华所书。
仔仔细细的将那寥寥不过几个字读了数遍,齐念这才不得不相信,确是自幼便将她捧在手心中疼爱有加的秦姑,如今堪堪弥留之际,强撑着一口气也要待她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她这一颗本悬在半空中的心,就在这反复的确认之间,狠狠的坠入了深渊。
将这信笺妥善的贴身收了,齐念当机立断的吩咐道:“阿瑶,你现在赶紧去备两匹快马,一盏茶后我们在后街见。”
阿瑶愣了一愣,“现在?”
齐念已然顾不上她了,转身便往外走,边道:“现在!”
天阴城这座本属未央国边境之地的小山城,因着那座屹立在城边在大山后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是而这虽是边塞,却无临国,倒是比其他的边缘之城要安宁许多。
当然了,也因着这份难得的安宁平静,便也就格外清幽自在,人口相较那些地段繁华的富饶之城也要稀少许多。
是而在这春日里和暖的大清早,两匹骏马由远及近的飞驰在这长街之上,哒哒马蹄声清脆响亮,沿途却也只招来不过数人的侧目。
待出了城行至郊外,虽已日上三竿,能遇上的行人也只是寥寥,只依稀可见那奔驰的骏马上坐着两个格外娇小的身影,便就一晃而过,沿着山路奔远了去。
当初自行山村进入这天阴城时,因着齐君良心疼女儿年幼娇弱,不忍加紧赶路怕苦了她,是而留足了时辰自清晨直走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分,方才到了齐府。
但此时秦姑尚在病榻之上苦苦挣扎,齐念便分外的心急如焚归心似箭,早膳午膳一应都无视了去,便是连休息都不曾停下马儿来喘口气。
阿瑶本来是想劝劝她,似她这般马术不太精通且不过是个丝毫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这般拼命的赶路就算她能撑下来,恐怕接下去的几日都不会好过。
只是这话到了嘴边,却又叫她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她自幼便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与兄长相依为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长大。也因着那些年每每都九死一生惊险无比,倒叫她年纪轻轻便能看得很开,生死本就无常,且这两者往往都只隔着一层薄纱,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在那座齐府之中,明里暗中的人人都只道四小姐冷面冷心从不会动恻隐之心,但在阿瑶的眼里,小姐却是最易心软善良的一个人。
一想到那位素未谋面过的秦姑正在生死的边缘挣扎着等待小姐,当初失去二姨娘的那份痛楚又要加倍的经历一次,阿瑶便止不住心中难过。
她看着齐念似是摇摇欲坠却又竭力坚持的背影,忽得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是当初的自己,那个能将生死看淡的自己。
当初整整一日方才走完的路程,如今倒只用了半日,堪堪正午时分便已然能遥望到行山村那村头处的那棵迎风而立的百年大树了。
须臾两载时光,在天阴城中或许会刻划出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在这偏远僻静的小山村里,却依旧是炊烟袅袅和风细柳,乌瓦旧墙老树清流。
只是如今尚顾不上热泪盈眶的怀旧,齐念将已然有些疲倦的马栓在了村头的老树下,便依寻着往日里印在脑海中的记忆,直直的往家中奔去。
阿瑶紧随其后,若不是她在旁稳稳的托着齐念的手臂,恐怕骑了这一晌午的马从未停歇过的齐念早就软了双腿,毫无知觉的躺在地上了。
当初与秦姑一同住了十几年的那座小小庭院尚是熟悉的模样,这座依靠着大山而居小村庄仿佛更受春意照拂,和煦的阳光温柔的清风,院中那条青石板铺陈的小径依旧光滑如初,只是每块板石之间的缝隙中都冒出了丛丛葱葱郁郁的小草,踩过这条小径时青草已然漫过脚踝,微微有些发痒。
齐念只觉自己的双眼也有点儿痒。
从前她在的时候便知晓,秦姑最是闲不住的一个人,整日里除了洗衣做饭收拾家中等一应杂活儿之外,便也在这院中种了些许瓜果蔬菜自给自足。
在侍弄着这些庄稼的同时,她也会将这院中四处边边角角的都打理的十分干净,莫说一棵杂草了,便是连一块石子一片瓦砾都有它们妥善的安放之处。
如今且看这院中,莫说遍地碧草横生无人去除,墙角处的菜园地都已然荒废,便是她当初最为喜爱的那几株紫罗兰,也都枯萎的不成样子。
照这情形来看,秦姑这病少说也该有半年以上起不来床了。
难怪,便是连沈灼华都束手无策,无力回天。
待到了门前,齐念终于稍缓了脚步,直至彻底站定。
她本来是十分焦急的,但行至门前反倒停住了脚步,倒真叫阿瑶微有些讶异,忍不住侧头去看她。
这一瞧,却只见她不知何时不动声色间,竟已然泪流满面。
阿瑶不禁哑然。
齐念忽得抬起了双手自怀中携了块锦帕来,仔仔细细的将面上的两行清泪全都擦拭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片刻间,她便转了脸眉目清澈的看向阿瑶,低声问道:“我现下瞧上去,可算正常?”
阿瑶不由得点了点头。
齐念这才将锦帕收了起来,轻踏步向屋内去了。
她边走着,边轻声唤道:“秦姑,念儿回来了!”
屋内只有两个人,站着一个,躺着一个。
秦姑深陷于床榻上厚厚的被褥之中,紧闭着双眼面色蜡黄,双颊都瘦得凹了下去,显得双眼倒十分凸起,形容颇为可怕。
齐念心中的酸楚顿时便如同翻江倒海般泛滥不止,忙上前去矮身跪在了床前,将她放在被中的手腕轻柔的拿了出来,把了一次脉息。
且不说这脉搏跳动或疾或徐乃是大凶之症,便是看秦姑本略显丰腴的身姿如今被病痛折磨的如此消瘦,就知确是凶多吉少。
一百一十章 疑惑不解
伸手又探了探她的颈项之处,齐念心中不过默念了片刻,便将秦姑这些日子所用的药物全都推断出了八九不离十。
沈灼华不愧是经年已久的老郎中,不仅用药刁钻出类拔萃甩那些光顾着赚钱不顾人死活的庸医远了去,更让齐念心生赞叹,同时也要自愧不如矣。
只是这药用的十分对症,且秦姑也不过是年纪大了略感风寒一直都不得好,反而病势日益凶猛,方才缠绵于病榻至如今这般神志不清昏昏沉沉之状。
既有沈灼华这般世间少有的良医为她诊治,且用药都没半分虚假,怎地不过治个普通的伤寒,竟治成了这番模样?
齐念心中疑虑愈加深重,举目却只见傻站在一旁黑着脸的路石,全然不见沈灼华的影子。
她不禁抬头问道:“阿石,我师父人呢?”
路石颇有些不自在的回道:“他与阿月到后山采药去了,叫我在此守候着秦姑,等小姐归来。”
齐念不由得冷笑一声,“什么药竟这般要紧,得赶着这一时半刻去采?我看他是庸医误人,自知医不好秦姑愧对他那一身苦学了一辈子的医术,是而没脸见人躲起来了吧。”
这话说的十分尖酸刻薄,全然不是齐念寻常时的腔调。
只是她太过了解自己那位师父了,脸皮之厚便是刀枪都不能刺破,更别提这轻飘飘的言语了。只是是人便都有弱点,他一向专于哪一方面的事情,便可劲儿贬低他这方面不行,保证就能将他激出来了。
果然,路石尚未接上话头,就只听沈灼华愤怒的声音自后院响起,“小丫头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要是没有我在,恐怕秦姑早在一个月前便没了人!”
齐念显然比他更恼怒,忽得站起身来便大步往后走,边道:“那你为何拖到今日方才告诉我?且看秦姑这般模样,如若我再晚回来几天,便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她本是十分镇定自若的,只是在说到那最后一句话时,喉头中还是听得出哽咽之声,却被她强行遮掩过去了。
阿瑶随着齐念一同往后院去了,路石倒还尽心尽责的留在屋里守着。
这座乡间小院并没有多宽阔,前面一个划了几块菜园地并种些花花草草的小院,三五间小屋后又只是个挖了一口水井与两棵大树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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