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立夏刚过,芒种未至,因此应以阳遁之势排盘。只是摆阵方法千变万化,随时节万物更可变生出无数种解法。此时天上无星,她根本无法判断方位,更别说再对应八处爻位布盘寻找生门。可是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届时若还不能出阵……
白七屏息凝神四处环顾,忽然听见细细的流水声,那是方才她寻路上来的山泉?白七迅速反应过来,她是从南麓上山的,也就是说……泉水的方向是自北向南的。以泉水的方向为基准确定了方位,她回头看了眼自己入阵的方向,入口在东方,东方属木,茶花亦是木,主震巽位。白七默默挽指估算时辰,此时应是已经到了子时,子时属坎,今夜无雨有风,所以她推测入口是上巽下坎。此卦为涣卦,利涉大川,果然是吉门。
入口既定,找出生门就容易多了。
白七盘膝坐下,找一根枯枝在沙地上排起了卦盘。
上乾下坎……上乾下巽……上坤下巽……上坤下坎……
有了!
上离下巽,鼎卦,元吉,亨。
白七看向离位,那里果然有一朵亭亭独立的红色茶花。
走出玉树流香阵,白七缓缓朝着先前那处灯光寻去。走近才看清原来是一间木屋,屋外种着一圈白色的茶花,她仔细看了看花形,似乎是童子面。
正准备贴近木屋一探究竟,她却忽然听见树叶响,似乎有人来了?白七忙往屋后一闪,躲在茶花丛中。
来人脚步沉重,应该是内息深厚之人。他并未发现躲起来的白七,径自走进木屋,与屋内人低声交谈起来。
白七轻功虽好,内力却尚浅,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又不敢靠的太近,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不一会来访的那人便离开了,白七悄悄探头,只看到一个背影,但还是让她几乎怔在原地。这人竟然是……
白七沉吟着,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么她一直忽略的那个可能性,就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思索了半晌无果,白七决定先离开此处,待明日萧寻回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白七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综合现在所有的线索,现在摆在眼前的有几个问题。
凶手杀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屋子里的人,和死去的那个人,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纠葛?
为什么隐忍了三年,却偏偏一朝爆发?
摆玉树流香阵的人是谁?
刚刚来访的那个人,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主谋之一,还是只是协助凶手?
这几个问题她暂时都没有答案,若是她能解开这些问题,也就是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了。
况且如今仔细想来,案发那天晚上,那人的行为的确可疑……
白七只顾埋头苦思,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早已渐渐偏离了来时的路,行到一条岔道上去了。直到她听见水声才猛然惊觉,抬起头——
前方不远处,是一泓石潭,一个男人裸着上身背对着她站在潭中。此时云开雾散,月光莹莹洒下,满潭的碎玉流光。男子身形修长匀称,黑发湿漉漉垂下,身上的水珠裹着柔白的月光滚落,如雾如幻。
白七从前跟着左一名行医时,也曾见过男子身体,彼时心无杂念,但此时却忽然觉得脸上微微发热。那人……应该是在沐浴吧……白七本想悄悄离去,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人放在潭边的衣物和剑。衣服是深色的,剑没有剑格。
白七停住了脚步。
那把剑,她昨晚刚见过。
是东边小院那人的剑。
这么说来,潭中的人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剑者?
白七忍不住皱了皱眉。
虽然已过立夏,但山中潭水依旧寒气深重。他本就内力紊乱,又终年少眠,故而体内蕴着一股热毒,被寒潭水一激,外寒里热,犹如一块冰包着一团火,必将伤及脏腑。短时间内可能没什么,若是长期如此,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白七正踌躇要不要劝阻他,忽然听见一道低沉声线传来:“还要看多久?”
原来叶凛早就发现她了。
既然被发现了,白七索性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有什么可害羞的,反正昨天他也看到了她半边肩膀,今天就当是她看回来了。
叶凛没有解释他是如何发现白七躲在那的,只是径自穿好衣服,拿起剑准备离开。
鬼使神差般,白七跟在了他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一直走到叶凛居住的小院门口,白七见他打算就这么进去了,才无奈地叫住他:“咳……少侠稍等。”
叶凛转过身,眼神淡漠。
“我昨晚探你脉象,你的热毒看起来像是内力散乱游走造成的。你以前练功的时候是不是出过什么岔错?还有你的失眠症,应该……”
“与你无关。”叶凛冷冷说完,转身进了院子,关上了院门。
白七摸了摸鼻子,还真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她也不恼,径自跃上院墙,见叶凛站在院子里,她便在墙头坐下,想了想笑道:“你怕什么?”
叶凛连头也没有回,眼底如冰如雪。
“为什么不愿意治身上的伤病?”在随时可能猝死的情况下。
叶凛的衣角被夜风轻轻牵起,又轻轻放下。
他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黑得仿佛他的眼眸。
他的手里握着他的剑。
他好像到哪里都带着他的剑。
白七想起昨晚,由衷地赞叹:“你的剑很快。”
叶凛微微掀了掀眼睫。
“只要你的内伤和失眠治好,你的剑还可以更快。”
叶凛终于向她投来沉默的一瞥。
他从不相信无事献殷勤的人。从五岁到现在,所有曾对他好的人不超过三个,他们都已经死了。而他们对他好的理由,也从不是单纯的。
他相信利益,相信贪婪,相信恨,相信邪恶,相信人的欲望,就是不相信爱与善良。
他从没见过的东西,让他怎么相信?
墙头上,白七一身青衫,唇角微弯,月亮就在她的身后。
“我当然不是无偿帮你。”白七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淡淡开口。她抽出腰间的竹笛,在指间转了一圈,凑到唇边吹了起来。
有风走过,带着簌簌而落的桃花瓣,掠过她带着笑意的眼。
笛声悠扬舒缓,皎皎如月。
叶凛仰头看进她眼中,耳边笛声缭绕。他依旧面无表情,却似乎有点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曲吹罢,白七含笑回望,接着道:“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忙,作为交换,我可以让你的剑更快。”
对方沉默了很久。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奇门遁甲的部分我查了不少资料,才写下了这一段,如果有错误还请不要见笑啦~\(≧▽≦)/~
☆、疑惑
临安城。
春华秋月阁。
临安城的长云街是整个临安最繁华的所在。十步一馆,五步一楼,其中又以春华秋月阁为最。阁内分十停,吹拉弹唱、诗词歌赋、说书百耍、青楼楚馆……无所不包,是文人雅客达官贵人们最喜爱的聚会场所。而这春华秋月阁的主人也是十足十的神秘,自从五年前春华秋月阁落于临安,就从未有人见过阁主。
据说在阁中有一座小楼,从没有人能够进去,因为那里是阁主的临时居所。
此刻,楼内。
整块沉香木雕琢成的祥云美人榻上,斜斜倚着一位女子。这女子姿容绝艳,肤如凝脂,项若蝤蛴,臂上系着五色玉钏,一身上好的秋香色烟罗裙,因为她慵懒的动作堪堪卷起至小腿,露出白皙诱人的脚踝,踝间束着一串金铃,偶尔清脆响动,女儿家娇态毕露。
她是春华秋月阁的总管,沈醉。她手里拿着的是第一季度的账册,正闲闲翻阅。
忽然她仿佛听见了什么,惊慌失措地下了榻穿好鞋子,快速走到门边低头跪了下来。
下一刻房门被打开,一双玄色描金的靴子出现在沈醉眼帘。
沈醉的头垂得更低:“主人。”
如果此刻有人碰到沈醉的身体,便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
那是一种本能的畏惧。
就好像人在野外看见狼的那种恐惧。
对杀戮,对力量的恐惧。
“东西呢?”
男人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如同用一把生锈的刀慢慢磋磨着一块坚冰,沙哑而冰冷。
“回主人,属下的人找遍了他的屋子也没有找到……”沈醉抖得更加厉害,头也埋得更低。
男人的声音冷酷无情:“那个女人和孩子呢。”
“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
“一个月。”男人给出期限,“自己下去领二十鞭。”
“是。”
裸着身子默默受完二十鞭,沈醉动作迟缓地穿上衣服。刑堂的人手法很精准,每一鞭都只抽在那一处,现在背上的伤口只有一道,但是深可见骨,想来很是要休养一阵子了。疼痛的同时沈醉也暗自松了口气,这次幸好只是二十鞭。如果是别人没有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主人一定会当场杀了他。看来她在主人的心里,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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