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跟四姐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们不对付。”
萧槿叹道:“我还以为你们在偷看美少年这一点上能达成共识。”
萧榆跟三姑娘萧枎、四姑娘萧杫都是萧槿四叔的女儿,但萧榆跟两个姐姐一直合不来。萧枎与萧杫嫌弃萧榆鄙薄,还对于萧槿跟萧榆走得近这一点嗤之以鼻。
萧槿被萧榆磨缠得实在无法,只好道:“那好,只要不暴露我就好。”
萧榆见她应下,拍手道:“放心吧,我都盘算好了,明天卫公子会跟几个堂哥一道去家塾,咱们就躲在卫公子的必经之路上就成。”
翌日一早,萧嵘早早地就跟几个堂兄弟站在了卫启沨的院子外头等候。待见到卫启沨出来,他发现这位贵公子身边竟然只跟着一个书童,倒是有些意外。
卫启沨看到萧家几兄弟,略一打恭,和声道:“有劳诸位久候。”
萧嵘连忙道:“不必客气,卫公子初来,敝府当尽地主之谊。”
卫启沨微微颔首,转头瞧见年纪最小的萧岑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由一笑。
去往家塾的路上,在几兄弟里年纪居长的萧崇跟卫启沨介绍了一下萧家家塾的状况。由于聊城这边只有三房萧安与四房萧定两房本家,所以萧家家塾里也只有这两房子侄四个,再加上半路加进来的表亲卫庄与卫晏,一共六人。不过卫晏年纪尚小,其实不过是去旁听的。
卫启沨听到萧崇提起卫庄,随口问卫庄学问如何。
萧嵘一下子喷笑出来:“他啊,他学了这么多年,跟个白丁也没什么分别。”卫庄的愚钝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有那么好的先生教着,却连个童生都考不上。
卫启沨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个少年,不置可否。
萧嵘等人到的时候,发现卫庄与卫晏居然已经在学堂里坐着了。萧嵘见卫庄面前摊着一本书,似乎是在教卫晏什么,嘴角那一抹讥嘲的笑掩都掩不住。
就卫庄肚子里那点东西,还教自家兄弟?别回头把卫晏带沟里就不错了。
萧安请来的那位老先生姓方,致仕之前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做了一辈子学问,经纶满腹。方先生听闻卫启沨已经中举,还是顺天府解元,当下嗟叹不已,卫启沨瞧着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居然已经有这般科名。
方先生又看向卫庄。
方先生就没见过比卫庄更不开窍的人,他根本不想承认卫庄是他的学生,对于卫庄这次的府试,他也完全不抱希望。
方先生开始授课后,有意提问卫启沨,卫启沨每个问题都答得十分漂亮,且态度恭谨,并不因自家身份而倨傲。
方先生很满意,直想让卫启沨留下把卫庄换走。他又一一提问了萧家兄弟,最后轮到卫庄时,顿了一下,为防卫庄答不出来而导致场面尴尬,只让他背诵一段《孝经》。
萧嵘撇撇嘴,他觉得卫庄大约连这个也难背出来。
卫庄起身一礼,一口气从头背到尾,一字不错。
方先生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又让他背诵一长段《左传》。
卫庄背诵如流,中间连个磕绊都没有。
方先生嘴唇翕动,很有些惊异。
萧家兄弟们面面相觑,学堂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萧嵘怔了半晌,不可置信地看向卫庄。
这草包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
卫启沨的目光在卫庄身上定了定,又转向萧嵘。萧嵘想起他刚刚才在卫启沨面前贬过卫庄,一时尴尬不已,低声咳了咳,讪笑道:“大概他昨晚怕先生提问,发奋背了一晚上。”
巧合,这肯定是个巧合,背书嘛,多下点功夫就好了。萧嵘这样安慰自己。
卫庄将萧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并不做理会。
临近晌午时,众人从学堂里出来,各回各处。
卫庄与卫晏在回西跨院的路上,遇见了三姑娘萧枎。
萧枎坐在凉亭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身边也没带丫鬟,听到脚步声,急忙转头,等发现是卫庄兄弟两个,又冷淡地转了回去。
卫庄突然冷冷一笑。
他让天福先带着卫晏回去,自己掇转身入了凉亭。
“三表妹,”卫庄冷声道,“欠我的银子何时还?”
萧枎闻言僵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道:“什么银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庄哂笑道:“三表妹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使了,你前前后后从我这里借走的银子一共三百两整,你难道要告诉我你已经忘了个精光么?”
萧枎怔了怔,惊诧之余接连打量卫庄好几眼,蹙眉道:“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你若是真的记不得了,那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你昨日在荷花池边……”
“你闭嘴!”萧枎一急起身,“你可别出去胡说八道!”
卫庄盯着萧枎,眸中寒芒一现。
这个原身的死的确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卫庄在萧家住了几年,对萧家三姑娘萧枎暗生情愫。萧枎根本看不上卫庄,察觉卫庄的心思后只觉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里对他越发鄙夷。但萧枎却并没明确拒绝卫庄,而是利用卫庄对她的感情来骗取钱财。
萧枎爱打扮爱攀比,她母亲给她的那些脂粉她嫌不够好,但府上姑娘们的月钱都是定量的,她手里的那点钱又根本不够采买那些顶好的脂粉,所以她就打起了卫庄的主意。
卫庄为人吝啬,但为讨好萧枎,一次次给萧枎拿银子。萧枎原先也只是试探,后来见从卫庄这里拿钱容易得很,便越发贪婪,从五两十两地要,到五十两一百两地要,并且勒令卫庄不要告诉任何人。卫庄对萧枎言听计从。
萧枎名义上说是借,其实根本没打算还,因为她知道卫庄喜欢她,不会跟她追债。
卫庄自觉没本事,配不上萧枎,但见萧枎总是给他若有似无的希望,便默默忍下这一切。
昨日在荷花池边,卫庄偶遇萧枎,含蓄地提起萧枎的婚事。想探探萧枎的口风——萧枎年已十三,明年就可以嫁人了。萧枎心下不耐,但她打发几回,卫庄都不肯走,一定要她表个态。萧枎就随手一指池中央的荷叶,跟卫庄说,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去给她摘几片荷叶来。
萧枎知道卫庄小时候落过一次水,自此便畏水如虎,所以是在故意刁难他。
但卫庄思及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又觉得萧枎不过是在考验他,咬咬牙,跳上池边小舟便划到了池中央。结果他还是无法摆脱儿时阴影,在摘荷叶时小舟侧翻,一头掉进了水里。
当时萧枎便慌了。然而她首先想的不是叫人来救卫庄,而是若被人发现她在这里,说不得回头她会被追责,并且她也担心她诓钱的事败露。
所以萧枎立刻丢下卫庄跑了。等到众人后来将卫庄捞上来,这个可怜的书生其实已经死透了。
而萧枎却没事人一样。
萧枎见对面的少年冷冷盯着她,不知为何,忽觉一股寒气自足底往上窜。
眼前这个卫庄,似乎有些陌生。
她强自镇定,笑道:“你是生气了吧?我也不是有意害你落水的。至于那些钱,你就不要讨要了吧,你在萧家吃住这么些年,不知省了多少钱呢,何况我听说你爹给你留的产业也不少……”
“我在萧家吃住是给了银子的,纵是承情,承的也是我姨母姨父的情,与你何干?我只问你一句,那三百两你还是不还?”
萧枎张了张嘴,忽而恼道:“你不就是想娶我么?至于这般逼迫么?”
卫庄冷声一笑:“你想卖身抵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萧枎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听他这般说她,脸色阵红阵白,一时羞愤难当,却又不知如何回驳。
卫庄不是喜欢她么?不是个软脚虾性子么?怎会是这个态度?
萧枎又气又急:“我……我一时之间哪能凑那么多钱出来……”
卫庄冷冷道:“你不还钱我就去找你爹娘要。”
萧枎脸色一白,这事要是捅出来,她就不用要脸了。
“你……你没有证据的,”萧枎勉强稳住心神,“你又没有借据……”
卫庄诡谲一笑:“我不需要借据。”
萧枎看着他那笑便觉心惊肉跳,脊背一阵发凉。
距亭子不远的一座太湖石假山后,萧槿探出半个脑袋望着亭子里那个容色阴冷的少年,暗暗心惊。
原来卫庄落水是有诸多隐情的。不过卫庄跟萧枎语焉不详,她听不出事情的全貌。
萧槿正琢磨着回头要不要仔细问问卫庄,就听萧榆兴奋地压低声音道:“你看你看!那是不是卫公子?长得太好看啦!啾啾你快看啊!”说话间激动地拽着萧槿的手使劲摇晃。
萧槿被她扯得直往前栽,低头间恰瞧见一只色彩斑斓的毛毛虫正往她鞋子这边爬。
萧槿最怕这种东西了,猛地瞧见,顿时头皮发紧,惊声尖叫。
萧榆被她吓了一跳,猛地缩手回头。
萧槿身子本就前倾,萧榆一松手,她登时失衡,直接从两人藏身的假山雪洞里滚了出来。
卫启沨从学堂里出来后跟方先生叙了一回话,因而落后卫庄多时。这条路是通往各处院落的必经之路,他一面缓步而行一面跟书童交代回去后怎么归置一应文具,就听假山里似乎传来一声尖叫,跟着就瞧见一个团子滚到了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