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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夫人的荣宠之路 番外完结 (海的挽留)


  朱潾瞧见狱卒真的伸手去取刑具,吓得双腿一软就要跪下,争奈他被镣铐锁在刑架上,想跪也跪不了。他终于绷不住,几乎带着哭腔道:“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何出此言?我不过是在审讯而已,何来放不放过之说?”
  朱潾险些背过气去,缓了片刻,凄惶道:“你若想杀了我解恨,但求给个痛快。不过我想死个明白,我想知道父皇为何对我不闻不问,你是否使了什么计?”
  卫启濯无声冷笑,挥手示意狱卒上刑。
  从大理寺出来后,卫启濯径直转去锦衣卫北镇抚司。
  路上,他靠在倭锦靠背上,闭目养神。
  他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好好整治益王的。出征之前,皇帝给他和孟元庆的说辞都十分微妙,无论对楚王还是益王,皇帝都强调要活捉。
  这个交代在外人看来便是带着私心的,毕竟益王是皇帝的亲儿子,皇帝似乎不会真的不在意他的死活。但实质上皇帝这般交代不过是为了将两人带回京师审讯,皇帝那时已经无甚私心可言。他当时只打了益王三十军杖,并非惧怕益王回京告状,而仅仅是要留着益王的命带回京师。
  抵京之后,他先去见了皇帝,主动告知了对益王用军杖之事。不出他所料,皇帝非但无动于衷,还夸赞他刚正。
  这足以表明皇帝已经对朱潾彻底失望。
  皇帝头先确实是对朱潾留存着父子情分的,不然也不会在朱潾就藩之前对他一再容忍,连意图谋害太子这种事也按了下来。皇帝年岁大了,膝下又只有三子,老二朱治更是不成器,皇帝不想再折腾。
  然而朱潾偏偏要折腾,尤其还选在皇帝卧病之际折腾。这看似是个好时机,但实质上风险也很大。一旦起事不成,就会万劫不复。
  因为皇帝会因着朱潾这行径认为他盼着他早死,由此彻底寒心,抛却舐犊之私,完全放弃这个儿子。将来朱潾被俘,手里筹码全失,唯有一死。
  这便是皇帝不理会朱潾死活的原因。楚王其实打错了算盘,楚王满以为皇帝是个重情的,这回也一定会网开一面,至少不会处死朱潾,不处死朱潾,自然也没理由处死他。
  楚王错估了皇帝的心态,这也是楚王目光短浅、雾里看花所致。
  卫启濯转目透过帘子缝隙往外间看了一眼。他其实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处置卫启沨。卫启沨这种人,天性骄傲执拗,最怕的不是死,而是志不得舒,求而不得,那比杀了他更要令他痛苦。
  前世萧槿故去后,卫启沨一心求死,也真的在萧槿殁后不久一命归西。他在送了萧槿最后一程后,满怀杀意,几度想将卫启沨千刀万剐,但那时候的卫启沨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他真剐了他反而是帮他解脱了——讽刺的是,卫启沨当时倒是有死的决心,只是他认为不能自戕。
  但他仍觉卫启沨前世的报应不够。萧槿虽非卫启沨所害,但若不是卫启沨,萧槿怎会一生淹蹇,红颜命薄?
  北镇抚司。卫启濯到得卫启沨的牢房外时,借着牢内昏暗的灯火,瞧见卫启沨一动不动地坐在稻草上,仿似石雕泥塑的一般。
  卫启濯挥手示意狱卒们暂且回避。他回头见卫启沨抬眼朝他看来,跳跃的灯火映照着他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竟显出几分诡谲来。
  “兄长不是嚷着要见我么?”卫启濯的声音又冷又沉,仿佛深冬里覆冰的磐石。
  卫启沨自进来后就极少开口,陡然出声便显得嗓音嘶哑异常:“你何时有的往生记忆?”
  他等了半晌,见卫启濯没有答他的意思,微微哂笑:“四弟既不肯为我解惑,来此作甚?”
  “你要见我,非止向我提问吧。”
  卫启沨缄默少刻,垂下眼眸,嘴角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说的不错,我还想与你说,好好照拂槿槿。你既已记得前生事,那想来也知晓了槿槿前世的病因,帮她避过应当不是难事。”
  “我还想与你说,”卫启沨的声音轻如片羽,“来日方长。我这回不过是栽在了不知情上,若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往生记忆,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兄长要等下一回合,恐怕要许久了。”
  “多久都不打紧,哪怕等到下一世也不打紧。我与四弟是宿敌,哪怕再是转世轮回也不会更易,”卫启沨的嗓音有些飘渺,“祖母在弥留之际与我说,我与槿槿无缘亦无分,让我转了念头。我当时就想,我与槿槿无分可能是真的,但无缘我是不认的,我们从前可是夫妻,怎会无缘呢?”
  卫启濯忽地笑了:“兄长言及此,意图何在?”
  “你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这一世尚未过半,下一世还未可知,后头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我,槿槿,以及你,兴许下一世也是要再见的,但届时会是怎样的局面,谁又晓得。”
  卫启濯遽然笑出了声:“兄长怕是想多了,我们纵然隔世重见,局势也不会有何改变。你认为若是啾啾不记得你从前干的事,会倾心于你么?”
  卫启沨直直迎视他:“你岂知不会?”
  “你与她脾性不合,如何情投意洽?”
  卫启沨一笑:“我看跟她脾性不合的人是你。你难道忘记了,她前世可是一直惧怕你。反倒是我,她虽厌恶我,但在我面前始终都十分随性。”
  卫启濯不知想到了什么,容色一敛,掣身便走。
  “四弟莫非至今都未将你已有往生记忆的事告诉槿槿,”卫启沨起身步至牢门前,“你害怕她躲着你,抗拒你,与你生疏,是么?”
  卫启濯面色陡沉,蓦然止步回头:“我与她的事,不容你置喙,你有这等闲工夫不如去想想自家之事。”言罢唤来狱卒守着,拂袖而去。
  卫启沨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卫启濯今次不过是顺路来试探他的,兴许还想看看他目下有多狼狈。无论他是怎样的态度,卫启濯都不会放过他,因而他并不怕激怒他。
  寄望于以示弱来博取对头的手软,这非但无用,还会让对头轻看了他去,何况是卫启濯这样的对头。
  到了这步田地,其实他也无甚好怕的,只他总还是想见见萧槿,他想帮她将她那一段缺失的记忆补起来。
  他心里知道她应当不会因此对她有何改观,可到底意难平。
  九月的天气,既无炎蒸暑气,又无沁骨寒意,正是和畅时候,萧槿穿一身素淡的轻纱软绢衣裳,坐在卧云亭中看罢晚景烟霞,暮色已漫。
  卧云亭地处偏僻,后花园里纵横的回廊上悬着的灯火经风一吹,摇荡纷纷,从这边骋目望去,便成了隐在林中的明灭萤火。
  萧槿想想近来之事,更觉浑身松泛,起身舒活了一下筋骨,预备回去考问儿子今日的功课。
  她未曾回头,唤丫鬟将她的披风拿来。她等了须臾没等来人,方欲回头,余光里就瞥见自己的那件黛紫色扣绣云缎披风被递了过来。
  她随手接过披风披在身上,一面系带一面回身:“待会儿留些心,若是少爷回了便知会我一声。我要……”
  她转身抬头,在瞧见身后立着的人时,余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要什么?”卫启濯步至她身畔,目光笼在她身上。
  萧槿四下一瞟,见适才还在她后头侍立的两个丫头没了踪影,忍不住道:“我的丫鬟呢?你走路怎的没个声儿?”
  “我隔着老远就示意她们将披风递与我,跟着便打发她们回去了。你却才兀自出神,未曾留意我的脚步声而已——却才在想什么,想得那样入神?”
  萧槿撇嘴:“不告诉你。”说着话便要回身出亭。
  卫启濯伸臂挡住她的去路:“那你跟我说你要什么?”
  “我要你……要你答我一个问题,”萧槿拉住他手臂,“你那日究竟打算跟我说什么?是你根本没说还是我确实睡得太快太沉,以至于全无记忆?”
  “那你先答我一个问题——你说我们性情相投么?”
  “自然投了,不投我如何看上你的。”
  “那你那日说的不论我如何变,在你眼里,我都还是我,这句话还作数么?”
  萧槿点头:“嗯,当然作数。”
  “会一直作数么?”
  萧槿觉得他今日难缠得很,奇道:“自然会一直作数——你怎的一回来就问我这些?”
  “我那日开口时犹豫再三,你又极尽困倦,在我道出之前睡了过去。我是说到一半见你无甚反应,这才发觉你已经沉入梦乡的。”
  “如今趁着你不困,地方也对,”卫启濯目不转睛谛视她,“我索性再与你说一回。”
  萧槿一怔,正琢磨着“地方也对”是怎么个意思,就听他开言道:“其实我在大闹袁家昏厥之后醒来时,就想起了前世诸般,只是始终未与你说而已。”
  萧槿愣神。
  “或者说,前世的影子又回到了我身上,我想起了一切。”
  卫启濯一口气说完,只觉神清气爽,通身一轻。他见萧槿傻愣愣地看着他,还在思量着如何才能跟她说得更清楚一些,萧槿似乎是腿软了一下,身子一晃就要朝台阶下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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