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惊讶抬头:“表哥,你可想好了,出去可是要花钱的。”
“我可以只跟着,不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
江瑶听见卫庄也要去,笑容微敛。
“届时如要出行,二位可否允我同往?”卫庄看向江辰兄妹。
江瑶有些不情愿,江辰倒是干脆应下:“欢迎之至。”
江瑶咬唇,她总觉得她哥有点缺心眼。
萧槿与卫庄一道入内。临分道时,她发现他不是要回西跨院,竟是要往四房那边去。
她忍不住问道:“表哥去作甚?”
“要账。”
萧槿这才想起来,萧枎似乎是欠了卫庄三百两银子。但她随即又困惑道:“表哥怎么舍得借给三姐银子的?还借了那么多?”
卫庄一顿,旋道:“这个你不必管。”
萧槿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猜度可能是萧枎诓了他什么,他不好说什么。
卫庄此番到的时候,萧定正好在。
萧枎当然没胆子将那件事告与萧定知道,她这几日正在暗地里筹银子,但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即便她把身边的小姐妹都借遍了也凑不足。
她听说卫庄一回府就找上门来了,知道他是来要账的,当下便赶了过去。她一瞧见卫庄就使劲朝他打眼色,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她从前无比轻贱卫庄对她的感情,此刻却是不住在心里祈祷卫庄对她余情未了,不要逼迫太甚。
萧枎使眼色使得眼睛几乎抽筋,但卫庄仿似没看见一样,径直道明了来意。
萧定心里对于卫庄这个三房表亲是十分瞧不上眼的,见他突至,正想着敢怕是有事相求,谁知卫庄张口就是要账。
萧定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卫庄在说什么,当下起身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小女欠了你三百两银子?”
卫庄不紧不慢道:“四老爷若是不信,可以着人去三姑娘房里搜查一番,看三姑娘用的那些脂粉是不是她能买得起的。若是三姑娘将东西都藏起来了,也不打紧,三姑娘身边的丫头常去帮着采买,那些脂粉铺子的伙计都认得她的。如若四老爷仍旧不肯相信,那我只好将此事搬到姨父跟前去了,到时候仔细论论理。”
萧定虽则不明白像是卫庄这么吝啬的人怎么会借给他女儿那么多银钱,但听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信的,只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这么丢人过,一时怒火上窜,扯着萧枎,怒声质问她那三百两银子是否还有余。
萧枎一心以为卫庄不会跟她追债,花钱时都是大手大脚的,哪里还有剩余。萧定气不到一处来,扬手就扇了萧枎一巴掌。
萧枎被打得一头栽到了地上,发髻都跌散了。她捂脸半晌,突然扭头愤愤地瞪了卫庄一眼。
卫庄面色瞬冷。
萧枎诓钱在先,竟然没有半分愧怍悔改之心。莫说是她以为卫庄没死,纵然她知道卫庄死了,大约也不会生出什么愧疚之情的。
纵然她不是有心要害卫庄,但真正的卫庄确实因她而死。
萧定气恨半晌才勉强平复下来,跟卫庄说那三百两银子三日后给他送去。
卫庄没兴致看萧定教训女儿,见他这般言语,便没作逗留,踅身就走。
他出门时,瞥见萧枎眼神怨毒地盯着他。
卫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拂袖离去。
萧枎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卫庄这个怯懦书生突然会变得强硬起来。
萧枎恼卫庄相逼太甚,他想要银子,她慢慢凑给他便是,何必这样把事情挑大,白白让她现眼。
萧枎咬牙瞪着卫庄的背影,心道活该你考不上!
卫庄一回到西跨院,就见卫晏小跑着迎了上来。
卫晏根本没指望兄长府试能过,他觉得已经考过了,不论怎样都算是过去了,当下绝口不提府试之事,只是笑吟吟地道:“哥,你过会儿拾掇好了就去找娘,娘要给你说媳妇呢。”
第8章
卫庄闻言微怔,旋即跟卫晏道了声“知道了”,回身自去沐浴。
他洁身后靠在浴桶壁上,闭目敛神片晌,才慢条斯理地擦身穿衣。
从豪奢公子变成侘傺书生后,确实有些不惯,但他这几日也渐渐适应了。他从前在国公府时身边的仆从就不多——他不喜那么些人围着他伺候,很多杂事他喜欢亲力亲为,如此有利于他梳理思绪。
譬如他喜欢在泡茶时筹划好明日要做的事,如此便可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妇,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