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米闻言羞赧的低下头,绞着帕子说道:“我虽念过书,然而吟诗作对一事上,却是全无天分的。原本今日只是想来做个看客的。我愿意接受惩罚,作诗一事,就这样作罢吧。”
沈知璃目光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目光和语气里,都带着轻蔑,显然他们瞧不起这个乡野出身却攀上谢家,一朝富贵的贫贱之女。
“不行!必须作诗!否则我们还玩儿不玩儿了?”有人呼喝道、
“作不出来就算了,下一个下一个,爷还急等着沈兄增加难度呢!哪儿那么多墨墨迹迹的事儿!”有个公子哥儿不耐烦的说道。
“李少爷这么说,我这个做姐姐的当先便不答应了。我义妹虽说出身不高,但是为人却是坦坦荡荡,她既然坐在这里,说了愿意接受接受惩罚,你们又何必如此折辱她去?”坐在对面的谢咏兰语带三分笑意的道,“义妹你说是也不是?”
谢小米颔首点头:“我愿意接受这一轮惩罚。”
周围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倒是主位上的沈知璃缓缓开了口:“谢姑娘既不会作诗,我们也断不能为难别人。不过我却是听说,谢姑娘写得一手好字,也算是个博览群书之人,不如,就当场默一篇《黔南录》卷四,桑水篇,如何?”
一听到《黔南录》这三个字,座下顿时便都安静了起来,众人皆目光惊疑的看向谢小米,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谢小米更是惊诧不已,沈知璃这是想做什么?
他是在警告她别耍滑头吗?连她字写得不错,也读过宋繁秋先生的《黔南录》这件事情也知道。
她初见到这本《黔南录》,是在宋夫子的青石小案底下打通的一个暗格里,被压在一摞书的最下面,虽则小了一些,然而包装精美,打开之后,每页几乎都有宋繁秋的亲笔批注,谢小米一时好奇,便打开看了一页,不曾想宋夫子煮了茶出来,看到后却十分生气。
“小友只当没读过这本书,也没在我这里见过这本书。”宋繁秋当时第一句话是这样。
谢小米看了第一页黔时篇,已经被那震撼的描写吸引了目光,所以听到宋繁秋这么说,自然是不肯依的,软磨硬泡也要把这本书借来看看。末了,宋繁秋被也缠得实在没有法子,只得说道:“看可以看,读可以读,但是万不可说这书是从我这里得来的。”
“为什么?”那时谢小米奇怪的问她。
宋繁秋轻咳了一声,目光有些古怪的看着她,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因为这本书,是青石先生所作……你不明白,你只要知道,你从来没在我这里看过这本书就是了。”
宋先生那时表现得那样小心,她自是也从来不会跟旁人提起,怎的沈知璃却知道了?
谢小米咬了咬唇,方才沉吟着点了点头道:“既然我破坏了规则,自当接受惩罚才是。”
下人很快在她面前铺开宣纸,研好笔墨,谢小米提笔之后,略略抬头看了沈知璃一眼,方才沉稳的下笔。
不管沈知璃想做什么,至少目前的状况不是最坏的。
☆、第263章咏莲受惊吓
不过一壶茶过去的功夫,谢小米的桑水篇便写完了。小厮呈到沈知璃面前,沈知璃看了看,方才笑道:“这一手梅花小楷,写得真好。不急不徐,娓娓道来,又带着洒脱飘逸的意味。这一局,我算你过了,谢姑娘。”
沈知璃话一出,堂下众人都惊掉了下巴。当然,也有可能是适才张开的下巴没来得急合上。
谢咏琴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谢小米,便连坐在对面的大哥永昭,也向自己投来若有所思的目光,谢小米简直想苦笑一声。
不过从旁人的窃窃私语里,她却是听出了一些门道。原来这《黔南录》竟是当今圣上,也就是当年的勤王尚未登基之时,走遍了黔南大地之后所作的一本书,除了记录风土人情,更重要的是,记载了黔南六州地界甚至包括突厥的地理走势以衣各地所筑秘密通道以及神秘武器的地方!只不过,这书里却有个主人公,再加上州郡之名都予以代称,以至于当年有很多人都只以为这只是勤王殿下游山玩水之时随便胡扯的罢了。然而宫中传言,勤王登基为王之后,曾将自己的这本书珍而重之的孤本书交到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这本书如今在哪儿。
这书本该只在坊间流传,就像奇闻轶事一般,只存在于人们茶八饭后的谈资里,然而现在有人,居然读过这本书,还能默背!大家就算想不注意这个人是谁都难!
谢小米顿时有种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感觉。
她只是后悔,当初没有从宋先生口中问清楚这本书的来历,以为只是本难得的好书罢了,却没想到居然是当今陛下所著!还事关避险要道以及国本秘密,好在桑水篇是其中最没有什么含金量的一般,语言也浅显易懂,她只是不明白,沈知璃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
看来这个旧时的心上人,比她想像的要复杂的多了。
众人虽心有不甘,然而看看沈知璃四平八稳的样子,还有谢小米低眉顺眼的神情,忽然就有些搞不懂状况了。这个谢家新收的义女,来历肯定不简单,恐怕自己以后要么就得小心避着,要么就得巴结着才是。你看人沈公子,这不就明目张胆的巴结了吗?连首诗都不会作居然就算过关了!
众人没再言语,于是她这第一局算是过了。
沈璋宁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主位上的沈知璃,然后又皱着眉头看着谢小米,心道,他好不容易瞧上一朵娇花,怎的就突然被沈璋宁警告了?他自然看得清他的意图,但是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她的什么来历身份,有必要这样警告他吗?
沈璋宁撇了撇嘴,扭过头对谢小米说道:“谢姑娘虽然作诗不行,但是毕竟博览群书,已经将在座的人都比了下去了。不必觉得过意不去。”
还好他压低了声音这样说,否则谢小米真的会忍不住打死他。
谢小米轻咳了一声,随即说道:“不过是只会读死书,认死理儿罢了,算不得什么优点。沈公子真是折杀我了。”沈知璃这般明显的留着她,难不成她在他眼里真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吗?
谢小米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内心越发惶惑。
正当谢小米纠结自己该怎么躲过下一关时,咏莲跑了过来,直接便扑到她怀里,声音发抖到都有些变了:“小米姐姐!”
谢小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便抱着咏莲,关心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别怕,姐姐在这儿!”她轻拍着咏莲发抖的身体,抬起头,目光有些凌厉的看向跟在身后跑过来的碧意,声音冷冷的道:“你是如何看护你的主子的?竟让她受这般惊吓?!”
碧意听她质问,顿时便跪倒在地上,惊惧万分的道:“回,回姑娘的话,六小姐,六小姐……”碧意咬着唇,却是说不出话来,抬头看向秦觉,随即又看向主位的沈知璃。
看来,这件事是跟沈府有关了?
谢小米回转了身子,眉眼凌然的看向沈知璃,紧抿着唇,面色冷肃。
沈知璃也蹙了眉头,招手唤了秦觉上前。秦觉似是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不妥,便附耳在沈知璃耳边说了起来。
沈知璃的表情却是让人捉摸不透。似乎隐隐有些蕴怒在里面,然而却又极力的克制着,面上一派风平浪静。片刻后,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对谢小米说道:“咏莲受惊,又一向喜欢你,你便陪着她一道去客房稍做休息。我让秦觉派些人,守着你们。”言罢,他便对秦觉使了个眼色。
一旁的谢咏琴却面色不善的道:“咏莲是我亲妹,我这个做长姐的,才最该去送她。”
对面的谢永昭叹着口道:“还是我来把咏莲抱回去吧,打扰大家的雅兴,实在是心中惭愧。”
谢咏兰正要开口,谢永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到底没敢吱声。谢小米瞧见了,面色有些不好看的道:“不用麻烦大哥长姐,我去送她休息就是。”
主位上的沈知璃却道:“她直接找的你,那么当然你去最合适。旁的人想送,倒是也没个合理的名目。”他说着,目光冷冷扫过向咏琴。
谢咏琴的一张立刻惨白起来。
谢小米眉头微蹙,立时起身道:“那我就先带着咏莲告辞了。”说着,她便扶着咏莲,跟随秦觉往客房走去。
众人觉得奇怪,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随即沈知璃笑了笑,略带歉意的道:“方才不过是谢六小姐被府上养的恶犬给吓着了,训养人办事不力,秦觉惩罚了他,把小姑娘吓坏了。现下已经没事了,咱们的赛诗会继续。”
谢小米扶着咏莲,听着身后的沈知璃一片风平浪静的同大家解释,不由得抿紧了嘴唇。这般处变不惊,又算是自己的姐夫,与谢家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恐怕自己这回复仇之路,会变得更加艰辛了。
☆、第264章死去的熟人
咏莲一路上脸色都惨白惨白的,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撒开,腿脚也有些软的样子。谢小米干脆便蹲下身来,对咏莲道:“姐姐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