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与太子什么相干?
他心中咯噔一跳,再看向上首坐在御案之后的圣上。
——圣上面色铁青,似乎很不愉快。
“老臣参见圣上。”
沈太师行罢陛见之礼,听得圣上冷哼一声。
“沈修文,枉朕如此信任你,你竟敢欺瞒于朕?”
圣上不仅没让他起身,还连名带姓地斥责他。
他从眼角看到贤妃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便知是退婚一事露出了破绽,圣上知道了真相。
“老臣知罪,还请圣上开恩。实乃家丑不可外扬,并非老臣存心欺瞒啊。”
他恭恭敬敬地磕头认错,圣上纵有十分气,此刻也消了一半。
太子也起身为沈太师求情,“父皇息怒,此事怪不得沈太师啊。四弟做出这等荒唐事来,沈太师平白被糟蹋了一个女儿,也是可怜。”
沈太师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就算他不求情,圣上也不会如何见罪。
太子正好借机拉拢沈太师,他素来有不结党营私的中正之名,太子也不指望他能站到自己的阵营中,能交好也是件美事。
沈太师吃惊道:“太子殿下说什么?此事怎会和晋王殿下扯上关系?”
原来他并不知情。
圣上苍老的面容松懈了下来,他方才一时气急,拿话激沈太师,想不到他也蒙在鼓里。
其实他何尝不知,是自己的儿子欺辱了沈太师的女儿,沈太师又有什么错呢?
太子正要解释,圣上摆摆手,示意沈太师起身。
“太子说他亲眼看见你寿宴那夜,晋王进了沈二小姐的闺房。如今传出沈二小姐病重的话来,太子怕闹出人命来,只得据实来回朕。”
“朕已经命人传宁王和晋王进宫了,还有太子说的那个证人,你府中的一个婆子。”
事已败露,沈太师想遮掩也遮掩不过了,只能全力配合查清此事。
这事若查出是晋王做的也好,圣上为了天家声誉,绝不会将此事公开的。
圣上要保住自己的颜面,就得保住他的颜面。
他心下稍安。
不多时,派出去的内侍接连来回话,一个说宁王在府中喝醉了,此刻进不了宫。
另一个说沈府那个目击此事的婆子已经带来了,圣上命其带进来回话。
进来的婆子肥头大耳,矮墩墩身子躬着,眼神四处偷觑。
沈太师见着眼熟,的确是在桐醴院中服侍的婆子。
那婆子所说的话和太子所言并无二致,圣上心中已信了七分,又见轩辕玦迟迟未来,面上带怒。
“晋王人呢?怎么还没来!”
说着急促地咳嗽了起来,贤妃连忙起身过去,一下下地替他顺着背。
一个小内侍走进来通传,“圣上,晋王殿下来了,现在通传吗?”
太子忙道:“还问什么,快叫进来!”
珠帘轻响,一身玄色锦衣的男子从帘外施施然而来。
他头上松松地束着辉煌的紫金冠,镶嵌八颗极品南珠。
几缕碎发落在右边额前,眉若刀裁,眼若桃花,顾盼之间流光溢彩。
只那一双招人的桃花眼,便让人看了春心荡漾,仿佛置身于九天仙境一般醉人。
那合体的衣裳之下,筋肉的线条微微起伏着,显得身形格外好看。
多一分则粗犷,少一分则妖艳,如鬼斧神工般恰到好处。
圣上暗暗皱眉,晋王是他诸多皇子中生得最好的一个,他多年来对晋王多有偏爱。
没想到爱子成了害子,竟把他惯得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他拍案怒道:“你说,沈太师府二小姐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做下的?”
轩辕玦自那夜从沈风斓的绣床上醒来,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有人费心设局,就不会让他享了一夜甘霖雨露,而后全身而退。
他不慌不忙,打量着在场的众人。
贤妃替圣上顺着背,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沈太师眉头微蹙,似乎也很意外。
只有太子面上带笑,见他被圣上责问,十分得意。
八九不离十,这事是太子的杰作。
他下跪请罪,据实以报,“儿臣那夜随诸位兄长同往太师府贺寿,席上被人下了媚药,又被送到了沈二小姐处。冒犯沈二小姐,实非儿臣本意。”
他明知设局陷害他的人必定做好了万全准备,明知圣上未必相信他的解释,还是要说出实情。
圣上听罢,目光炯炯,投向了沈太师。
第17章 萧贵妃
晋王若是真的在沈府上被下了药,那嫌疑最大的便是他沈太师了。
他慌忙躬身,拱手道:“圣上,老臣绝没有做过此事。老臣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太师是以不结党营私闻名的,能得到圣上重用,有一半是因为这个。
一个不结党的臣子,陷害皇子又有什么意义?
那道投在他身上的严厉目光,渐渐缓和。
轩辕玦看向太子,“沈太师说他没做过,那皇兄怎么说?”
是太子告发轩辕玦的,他的嫌疑,丝毫不比沈太师小。
圣上亦看向太子,太子惊慌,从椅上跳了起来,“儿臣也没有做过啊!若是儿臣做的,当时看见了就会进去抓奸,为何等到今日多此一举呢?”
是啊,若真是有人下药陷害轩辕玦,就应该当场拿获,怎么会久久不发呢?
下药陷害一语,着实说不通。
圣上满面不悦,心里已经为此事下了定论,“晋王,你说当夜被人下药,可有证据?”
证据?
轩辕玦苦笑,他但凡能找到丝毫证据,就不会陷入今日御前对质的境地。
他甚至连个方向都没有,因他和萧贵妃母子受到圣上宠爱,嫉恨他的皇子太多了。
是太子,还是宁王?
还有二皇子恒王,六皇子齐王……
他忽然发觉,自己在兄弟之中,竟然连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也没有。
圣上的神情越发不耐烦,昔日慈父的眼神换做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够了!”
圣上拍案而起,一手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气。
“你拿不出证据是吧?你做下这等不知廉耻之事,竟然在朕面前还不知悔改、攀咬他人!”
他一把发白的山羊胡气得颤抖,“朕自幼疼爱你,以为你只是性情张扬不羁,大礼是不会错的。没想到你竟坏成了这样,朕疼错你了!”
一直未开口的贤妃替他抚着胸口,劝道:“圣上别着急,孩子错了咱们慢慢教就是了,圣上龙体要紧。”
不劝还好,她这一劝龙颜盛怒。
“教?他都弱冠之年了,还怎么教?萧贵妃就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哪里教得出守礼的孩子!”
他气急地连连拍着御案,“去吧萧氏叫来,叫她看看她养的好儿子!”
这一怒之下,不仅对轩辕玦半句好言也无,还迁怒上了萧贵妃。
冷冰冰的萧氏之称,令轩辕玦长眉蹙起。
他的父皇,一向亲亲热热地唤母妃小言,当着人前也会敬重地唤声贵妃。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父皇冷冰冰地唤,萧氏。
贤妃的眼角,扫过跪在地上的轩辕玦。
他自进殿一直神态自若,唯有听到萧氏时蹙起了眉头。
她唇瓣勾起笑意,转瞬即逝。
萧贵妃闻得此事,忙忙换了一身素净衣裳,又将头上钗环卸了大半,孤身一人跟着内侍离开了华清宫。
一入御书房,她大袖一展,双掌叠在额前,对着上首大礼跪拜。
圣上被这冷不防的大礼吓到,再细看萧贵妃,只见她着一袭素净的月白湘妃裙,衬得身姿越发纤弱。
再看她俯首贴地的云鬓之上,金玉珠翠俱无,竟是个脱簪待罪的模样。
轩辕玦犯下大错,到底不是萧贵妃犯的,她这般诚惶诚恐,圣上已心软了三分。
“贵妃无需如此,这到底不是你犯了错。”
萧贵妃闻言抬起了头,眼中含泪,玉容憔悴,令见者生怜。
都说美貌是女子最好的武器,萧贵妃泪眼一望,圣上便将方才的怒火皆消了。
“臣妾谢圣上恩典,”她看了一眼跪在身侧的轩辕玦,“只是臣妾教子无方,岂敢蒙受天恩?”
“臣妾自知无福享贵妃之俸,宫中还有许多比臣妾贤德的姐姐,求圣上废了臣妾的位分,臣妾只想平平安安地侍奉圣上!”
她的姿态极其谦卑,恳求圣上废位的话也不像是假。
贤妃在一旁听着眉头一跳,她这分明是在暗示圣上,有人嫉妒她的恩宠,所以设计陷害他们母子。
她从眼角瞥了一瞥,圣上果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爱妃先起来吧,朕要理一理,理一理。”
他随手一指,指向下首一排的太师椅,殿中的内侍忙上前,扶起萧贵妃到椅上坐下。
从萧氏到贵妃,再到爱妃,他称呼的变换足以显示萧贵妃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这么多年的宠爱,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动摇的。
萧贵妃起身又盈盈一福,身似弱柳扶风,“臣妾谢圣上。”
轩辕玦松了一口气,至少此事不会连累到他母妃身上了。
他望向上首着明黄龙袍之人,他的神色变幻不定,似乎难以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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