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般招人疼,皇上口上回她,“可是傅大儒说阿容的功课好,耐得住考验!”,实则当真是挑了简单的问,无非是出处,解释,再对上几个对子。
阿容答得毫不费力,顺溜得很,听得八公主暗暗捏了拳,下一个便是她了,她不能被小九给比下去。
末了皇上逗阿容,“阿容最喜爱哪个文人?”
阿容认认真真地转了转眼珠子,“论人,当属傅老师,论文,阿容还是喜爱灵均先生。”
这灵均先生与阿容算是有一些关系,又似毫无干系,因为他乃是顾皇后的亲弟顾齐光,却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哦?阿容可能倒背《饮者集》?”皇上纯粹是在逗弄阿容,无论阿容说了哪个人,皇上便会挑那人的一部着作,问她可能倒背否。
可惜阿容听不出来皇上的逗弄,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随即苦了脸,见皇上张嘴要笑她,阿容又急急道,“敢问父皇,倒背有何用处?若是因着倒背而碍了顺记,反倒不好。”
见阿容肃着小脸,勉力说服他的模样,皇上笑道,“罢了,朕再要说,阿容怕是要跟朕急眼了。小八,你来。”
八公主名曼吟,兰嫔爱唤她吟吟,每每皇上叫她“小八”的时候,她便不自觉地幻想着皇上哪日也能亲昵地唤她,吟吟。
她功课勤勉,答题的时候眼神都发着亮,皇上暗暗点了头,纵使没有在这个女儿身上多费心思,总是生不了厌意的。
阿容和八公主算是开了个好头,但七皇子却是个不爱读书的,一门心思都在琴棋上,若论棋艺,怕是及冠之下无人能敌,皇上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因此七皇子答不上来几道题,皇上却并未出言训斥。见阿容乌溜溜的眼睛看过来,七皇子也跟着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来。
与他一母同胞的六公主睨了他一眼,用口型说了句“没用”,七皇子习以为常,也不与她争辩。
“阿舒,你来。”
六公主上前一步,眉宇间皆是飞扬的自信,因她生得好看,这般傲然的神情丝毫不惹人厌,反添了几分少女的鲜亮活泼。
六公主与七皇子皆是容妃所出,容妃在珍妃之前算是整个后宫最为受宠之人,现如今就是被珍妃夺了风头,也很有几分体面。容妃比云妃看得开,心思通透,知晓这男人若是变了心,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若还要耍手段,莫说挽回,不惹人厌就该感谢上辈子积了德了。
因此现在两人的处境也是天差地别。容妃仍是高贵美丽的妃子,云妃却已经在冷宫蹉跎了六年光阴。
在这宫里头,要么母凭子贵,要么子凭母贵,容妃识趣,两个孩子也伶俐,在宫里头吃得很开,受人尊敬。而谢昀纯纯粹粹是被云妃给牵连了,云妃害得珍妃难产,虽挣扎着生下了九公主,却再难有孕。这梁子算是结大了。因此若是给了云妃母子的体面,便是与珍妃过不去。
六公主答得没有丝毫差错,面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夺目,瞟了一眼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五公主,六公主嘴角一挑。
因为她知道,五公主定然是答不上来的。
她那么蠢笨懦弱。
五公主的声音细若蚊蝇。
皇上心里头有股傲气,觉得自己的孩子都该是人中龙凤,因此对五公主的畏缩模样有些不喜,但她竟全部答上来了,皇上只能点了点头,直接对四皇子提问。
六公主却面色一冷。
谢昀看了一眼呆呆傻傻的二皇子,神色莫辨,竟没有注意四皇子那边的情况,待皇上看向他时才若有所觉地回过神来。
以往的谢昀看不出来什么,现在他却从皇上的眼里多读出来一些东西。皇上看向他的眼神很复杂。
想来也是,他在八岁之前也是极受宠的皇子,他天资聪颖,母妃地位也贵重,就是后来母妃犯了错被打入冷宫,皇上也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便彻底厌弃他。
皇上不过是在讨好珍妃罢了。可这一讨好便是六年,也将他宠爱的儿子冷落了六年。
谢昀也不太明白,他的父皇对珍妃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会叫父皇心甘情愿以帝王之躯伏低做小。
皇上明白以谢昀的本事答上来不是难事,却不愿这个地位尴尬的皇子在这种时候出了风头,便挑了几道中规中矩的题,答上来也没有什么稀奇。
谢昀心神一动,觉得这例行的考查功课好似也不简单,至少他能从中看出帝王的心思。
皇上扫了二皇子一眼,因着心中烦闷不愿多言,便直接看向太子,“玺儿,朕就不考校你了,朕有些乏了。”言罢直接将一众皇子公主交给了太子,率先离去了。
皇上确有心事。攻下南燕皇城时,里面的正主却不见了踪影,好似有一条毒蛇潜伏于暗处,伺机予他致命一击。此事一日不解决,他便一日睡不了安稳觉。
而太子即将及冠,在那之后便要另辟府邸,入主东宫,再要与其他皇子公主相见便会繁琐许多,是该好好珍惜在宫里头的日子了,他面上带着儒雅又温顺的笑意,目送皇上出殿。
谢昀将视线从二皇子那边收回来,也跟着回道,“恭送父皇。”
热闹的气氛仿佛一瞬冷却下来,阿容站在殿内,看着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二皇子,心里有些难过。
☆、阿容习武
二皇子谢羌华与太子同为皇后所生,待遇却天差地别,因为太子是嫡长子,且二皇子自十二岁那年发过一场高烧后就变得呆呆傻傻的,心智与小儿无异,生活也不能自理,如今年满十八仍是一副痴儿模样。
可他到底是有感觉的,父皇觉得他痴傻,考查功课时直接忽视了他,二皇兄应当也是难过的吧……阿容细细看了二皇子一眼,见他嘟着嘴,委委屈屈的模样,便思考着该如何安慰他。
还不待她开口,太子便走过来,纤长有力的手按在二皇子肩上,直视着他的眼,“哥哥知道阿华有努力背书,哥哥抽阿华几个问题好吗?”
阿容笑起来,看向太子的眼睛亮着星光。
这兄友弟恭的模样落到谢昀的眼里却叫他觉得有些恍然。是啊,谁又能想到几年之后会是那副光景呢……
谢昀不太明白老天爷叫他重来一遭的意义是什么,是改变他们的命运,还是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些皇子公主虽也敬畏着太子,但到底不比在皇上面前拘谨,太子既然说了可以自行离去,大殿里头便只稀稀落落地留下了几个人。
六公主挽起五公主的手,笑得灿烂,“五皇姐,一起出去吧?”
五公主轻颤了下,僵硬着步子被六公主拉走了。
阿容没注意那边的动静,她正瞧着二皇兄背书呢,二皇子年过十八,瞧着与太子一般高了,生得还要壮实些,嘿嘿笑的时候有些憨憨的,此时正摇头晃脑地背书。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
二皇子才背了个开头,太子便连忙叫停,面上很是严肃,二皇子一凛,巴巴地看他,太子叮嘱他,“在父皇面前不能背这首,知道吗?”
二皇子咬着唇,连连点头。
太子的目光沉沉落在二皇子身后的侍者身上,那侍者立马跪地,抖着身子连连告饶。
阿容以为这就是主子的过错要奴才背锅了,却听太子缓声道,“阿华天真,却不是谁人都可以教唆的,明白了?”
若方才皇上没有直接跳过二皇子,而是饶有兴致地问他背了何书,背来听听,恐怕现在已经黑了脸。
这罪名可不轻,那侍者将脑袋磕得“砰砰”响,哭着喊冤。太子见那侍者额头一片血色,冷声道,“你若不想被治罪,平日里就盯着些,莫叫不轨之人接近了二皇子。”
二皇子被太子这番举动给吓着了,哭得抽抽噎噎的,侍者将他带回去时仍没有停歇。
今日这出落到阿容眼里,也就觉得二皇兄瞧着委屈巴巴,叫她想安慰几句,只是正主已经哭着跑了,也就作罢。只是她左右两边的人都想得比她要深些,太子脸色微沉,谢昀面上也有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谢昀正要告辞,却被一只小手给拉住了,小手的主人眨巴着眼睛说,“三哥哥,阿容要学剑!”
阿容也不知为何,心里头对着学剑一事是念念不忘。正等着三哥哥答应呢,就被太子一把抱起,太子已经面色如常,带了逗弄的意思笑她,“我怎么听说,阿容又被罚了?”
阿容想起昨晚的事,小身子一抖,无力地靠在太子肩头,唉声叹气,“阿容当真没想到,太子哥哥的名头也不管用了。”
太子又笑,就连阿容靠着的肩头都在微微颤动,“看来珍妃娘娘不吃这一套,阿容的小聪明要往别处使了。”
谢昀听说阿容被珍妃责罚一事,小姑娘又是真真切切的后怕,想起前世,便淡淡问了她一句,“如何罚的?”
太子奇怪地看他一眼,心想这惜字如金的老三如何就有这一问了。谢昀只静静地看着阿容。
阿容的下巴尖戳在太子肩头,心有余悸地回道,“关屋子里,阿容怕。”
“只是关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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